祈苍冉收回视线,坐直身体,将一盘豆腐丢进自己的锅里,幽幽的说,“好啊。不过我那里有不少标本,你也知道我是个法医,你要是去的时候记得一个人去啊,别吓坏了我的标本”
杜晓晓,“……那那个,我就不去了,我怕弄乱了表哥的标标本,那个,我吃饱了,你送我回家吧”
祈苍冉夹一块豆腐,啧啧嘴,“好,走吧。”他笑眯眯的往大堂干脆利索的一吆喝,“服务员,结账!”
夜晚,城市灯火如龙,从最高的一层往下面看,街灯如同熏黄色的地毯长长的铺向黑暗的尽头。
樊朗翘着腿坐在客厅,桌子上放着个笔记本,舒服的靠在沙发上听音乐。
厨房里殷离苦着脸不知道肉汤到底需要熬多长时间,就算是不情不愿让樊朗在自己家里养病,接受了他的借口——他爸妈会担心,但他仍旧贴心的去买了骨头熬汤。
殷离捏着勺子尝了一口,不腥,味道还算鲜美,他舀了一大碗,烫呼呼的端进客厅放到樊朗面前,“吃吧”
樊朗一仰脸,“喂我,我看不见,吃到鼻子里怎么办”
殷离咬牙,饿死你算了,他猛地站起来,眼前一昏,踉跄的退了两步,腿磕在茶几上。
“阿离?你怎么了,碰住了吗,过来我看看”樊朗侧头让声音能更好的传进耳朵。
殷离揉着腿站好,咧嘴哼哼,“看都看不见还让我过去。我没事,你等着,我去拿勺子”他说着快速走到卧室,怔怔的看着穿衣镜,里面的人全身上下被一层淡绿的光晕笼罩,不是幻美,而是透露着一种苍白的虚弱,皮肤上青绿色如同薄雾一样爬满了全身。
灵源接近枯竭了。
一直在消耗灵源的身体显露出草灵的本质。
殷离坐在床边,头晕的看不清路,他的身体在幽绿的光晕和人的形态中不停的变换闪烁,殷离扶着床走到窗口将窗户大大的敞开,外面,阴云遮月,看不见一点星光。
“阿离,你是不是哪儿伤着了”樊朗的声音越走越近,殷离下意识想要找地方去躲,却在看见樊朗蒙着白布的眼时心里微微一松气,他拿过床柜边的冷水一口喝下去,心中默念口诀,将稀薄的灵源分散全身上下,然后吸口气,站起来快走两步扶住樊朗的手臂,“我才没受伤,你乱跑什么,撞坏了我家的家具可是要赔偿的”
樊朗咧嘴,“行啊,只要你没事,我给你换新的。”
殷离不屑的瞪他,“我不要,跟金屋藏娇一样。”他抓着樊朗的手臂,走在他身侧时路过穿衣镜,快速的看了一眼。
客厅里的骨头汤还飘着热气,香喷喷的,殷离舀一勺放在他唇边,盯着樊朗棱角有型的唇张开,吞下,喉结微动,然后唇上沾上一层油光。
殷离咽下口水,心里诽谤,喝个汤都好酷,他仗着樊朗看不见将目光肆无忌惮的在樊朗身上四处游走,“好喝吗,我都没熬过,第一次”
樊朗笑,“你要不要尝尝?”
殷离闻着那味儿想,难道他真的很有做饭的天分?用樊朗用过的勺子直接喂进自己嘴里,额,他忘记放做料理,什么作料没没放,油乎乎的汤跟飘了一层油的水一样,除了大骨头的香味儿,没一点其他长处。
“还好,下次记得放盐。汤熬的还行,反正营养还在。”樊朗好心好意的安慰,他看不见殷离,脸朝着空气,傻了吧唧的安慰劝解,殷离瞅着他这傻样笑出来,给自己和他各舀了两碗,闷头呼呼的喝了,反正还有营养对吧。
到了改睡觉的时候,这丫的又做妖了。
樊朗说,“我出了一身的臭汗,不洗澡睡不着。”
殷离拒绝,“你的手不能碰水,眼睛看不见。”
“不行,不洗澡,我不睡觉。”
“我说了你自己洗不成。”
“那你给我洗啊,你有手有眼”
殷离默默的打量着樊朗,想着现在能够成功揍他一顿的可能,然后视线缓缓转移到大敞开的衬衣的领口处,别过脸,果然,灰尘沾了汗水流了一身,在樊朗的脖颈中汗水的痕迹蜿蜒直如胸膛——脏的惨不忍睹。
“我只因为怕你把我的床弄脏才帮你洗的,你不要多想”
樊朗举着手,欢快的让殷离给脱衣服,“知道了,快点,我都难受死了,洗一次不亏吧,还能让你大饱眼福,也不知道是谁巴不得撕开我的——唔唔”殷离一巴掌伸过去捂住樊朗的嘴巴不让他说出来,拖着他的脖子,让樊朗倒退着跟自己进了浴室。
晟夏的房子里虽然不大,但是东西一应俱全,可会享受了,浴室里瓷砖白瓷如奶,硕大的浴缸贴着墙壁卧在角落。
屋里开着暖和的空调,殷离也脱了上衣,穿着短裤哼哧哼哧的洗刷浴缸,还要听着樊朗得意的哼歌,他哼的小曲是首外文歌,调子婉转悠扬,十分上口,像家乡的童谣一般。
小调趁着晶莹的流水打在瓷砖的壁池里,在浴缸中打着旋流走,殷离想起来小时候在山里听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朦胧模糊。
祭山灵应该是要守着殷山的吧,这样的念头恍然划过,他突然很想念殷山脚下住着的那群祭山灵和满山幽绿的荧光。
歌声越来越近,一直到温热的手抓住殷离的胳膊,殷离一惊,忙扔掉水管去查看樊朗的手有没有沾上水,那可是骨裂,药都上了好几层,医生交代了不能碰水,不能用力,医生交代的,他记得比谁都清楚。
樊朗的胸膛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殷离,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在随着浴室的热气熏腾爬上镜子,殷离站在浴缸的外面,看着镜中模糊的自己,镜中的那么浅淡的绿光模糊了他的身影,殷离说,“我只是有点想家。”
樊朗心里一疼,什么样的人会想家呢,在外面哭了,累了,受委屈了,就会想念家,想念家人,樊朗想要揭开自己眼上的纱布,被殷离阻止了,他说,“我没听过你说起你家里的事”
殷离往浴缸中注水,小心的避开樊朗的两只手,“没啥说的,我家在山里,挺远的”
“你出来上学你父母不担心吗”
殷离把热水浇在樊朗的胸膛上,伸出一只手摸上去,樊朗一窒,然后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我没爸妈,村里的人带大的”殷离的确没有父母,他只有父亲,却在他出生之后灵源枯竭,死的不能再死了,祭山灵在乎吗,祭山灵只有四百七十四口,不是你死,就是另一个祭山灭亡。
灵源有限——
祭山灵是殷山的守护草受了山的恩泽幻化成形——
世世代代守护殷山——
小孩儿寻常的声调让樊朗哽住了,像一团苦棉塞在喉咙里,塞进心口,苦的他说不出话来,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殷离只有一个人,他在他面前,无数次告诉小孩儿,家人有多么的重要。
殷离察觉出来樊朗的情绪,他用手指戳在樊朗的腰眼处,樊朗痒的笑出来,殷离的手游走在他身上帮他清洗干净。
他侧着头,不太敢看,脸却红的不行。
温水流过覆盖莹绿光晕的手指,樊朗直接两只手臂夹住殷离的头,将他拉进浴缸中,殷离扑通一声跳了进来,和樊朗面对面坐着,脸上染上三分怒气,三分羞意,三分忐忑,他结结巴巴的说,“你把我拽进来干吗,我我还去拿东西呢,你别动,水在溅到你的伤口上了,受了伤还不老实,不老实就回家”
他的话夹杂在樊朗温暖的吻中,辗转没入口中,温水熨帖的划过身体。
第四十九章 凌晨了,聚会吧!
晟夏终于算是等到了殷离的电话,他刚一接起来就破口大骂起来,唠唠叨叨的在电话那头说他有多惨,有多累,都没有帮忙,还随意让人指挥。
凌晨快一点了,还这么有精神,殷离躲在客厅里,默默的对着他放在茶几上的小镜子,说,“晟夏,我变绿了。”
“啊?!”晟夏惊讶。
“哥,你变成绿的了?”殷唯担心。
“阿离,你没事吧!你被谁绿了?”肖澜吃惊。
“殷离?就是那个人吗”小白疑惑。
殷离,“……”
“你们怎么都在一起?”殷离问,举着小镜子瞪着里面的人,只有幽绿的影子,他叹气,“我的灵源马上就要没了,明天都看不见我了。”
晟夏那头着急了,几个人对着电话乱吼,“你在哪,我们马上去,你别动啊,哎哎,我先说的,阿离,是我啊,哥,我现在就回去——”
殷离捂住手机,“你们别过来,我”
“我们快到了,你等着!”晟夏大吼一声,急匆匆的就挂了电话。
屋里一团幽绿的影子飘进屋子,幸好樊朗晚上吃的药里有安眠药,现在呼呼睡的不醒,殷离坐在樊朗身边,摸上他的脸颊,轻声说,“我要是就这么消失了,你会舍不得吗”
他望着外面黑漆漆的深夜,心里不甘心,他很想问,很想知道,一个拥有人的骨骼和血液却不是人,要如何解释,却不知道应该问谁。
他想,他父亲在这个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日日看着自己的灵源消失殆尽,一点点死亡,殷离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他拼命抓住了,生出疑问,他父亲……是谁?墓碑上没有名字,村里的祭山灵也从来都不提及他,谁都没说过这个祭山灵的存在,而似乎也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