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突然蹿出只猫把她抓伤了,但猫可能被她的火腿肠收买了,没来。
比如台球厅的卷闸门突然坏了,但这老式卷闸门质量意外很好,没坏。
比如小仓库的床突然塌了,但她在床上蹦了两蹦好像也没作用,没塌。
郁溪从床上爬下来,坐到床边叹了口气。
为什么有时候的好运气,反而是坏运气。为什么有时候的坏运气,反而才是好运气。
世界既有的运行法则失效,变成只跟一个人相关。
那人是月亮,自己是脱不开轨道的卫星。
郁溪想着,就把小仓库的气窗打开,从小小一扇窗里,望着天上的月。
突然她激动的凑起来:诶!天好像挺阴的!
难怪最近热得出奇,那今晚不会下雨吧?特大的雷雨那种!
郁溪盯着天看了一会儿,看时间晚了,躺回床上,默念自己心里知道的神仙菩萨。
孙悟空算不算?算吧他挺厉害的。那猪八戒又算不算?别算了他挺懒的。
郁溪也不知自己想了多久,就在她快要迷糊睡过去的时候——
噼啪、噼啪,真有一滴滴雨,打在窗上。
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望着窗外。
其实祝镇所在的整个省,都算一个极端天气挺多的地方,夏天里暴雨雷雨很常见,那她的愿望,应该不算很难吧?
求求了,漫天神佛,谁有空帮帮我都好。
直到一道闪电划过天边。
接着是轰隆隆的雷。
郁溪猛地从床上翻下来,鸟儿一样飞出了台球厅,帆布鞋鞋带都没系,拖在积雨的地上变成湿漉漉一条。
雨突然一下子很大了,遮过本就灰暗的灯。
茫茫的夜里,只有她和她自己的脚步,噼啪噼啪,踩在雨里,应和着跳动的灯。
谁年轻时没淋过一场大雨。
只因无人可使我更想奔赴。
可她跑着跑着,脚步却慢了下来。
T恤淋了雨贴在身上沉甸甸的,她缓缓站定,抹了把脸上的水。
突然这么跑过去……要找江依说什么呢?
说自己怕打雷?会不会更要被江依嘲笑——“就说你还是小孩儿吧?”
问江依是不是怕打雷?江依大概率会糊弄过去——“狐狸精跟雷公电母很熟的好吧?”
明明脑子还没想清楚,身体却比脑子诚实,带着她向江依的出租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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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溪跑到江依院子门口的时候,脚步又慢下来,江依故作轻佻的笑脸浮在她眼前,她不喜欢。
短短一路,十分纠结,步子变换了无数频率。
她慢慢往院子里踱,所有昏暗的路灯都被大雨浇得好像没开,院子里一群半人高绰绰的影子。
郁溪瞟一眼,发现那是在大雨中被淋得蔫头搭脑的向日葵。
就像现在的她,需要她的太阳,才能重新昂起头。
郁溪深吸一口气,向那栋二层的出租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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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楼梯的时候,她又走得很快了,迫不及待的。逼仄楼梯里推放的旧自行车和破纸箱,满是灰尘的味道沾了她身上的雨气,就变得潮漉漉、湿答答的。
像少女的心思,无限氤氲蔓延。
走廊两端,有一些屋子还亮着灯,光从有些朽掉的门缝里漏出来。郁溪放轻脚步,敲门的动作也是轻轻的。
动作一轻,就很难控制指间的颤抖。
敲了门才响起,把紧贴在身上的湿T恤拉了拉,紧贴在额前的湿发理了理。
不想显得太急切,也不想显得太狼狈。
屋里静悄悄的,毫无反应。
谁在雷雨夜听到这样轻轻的敲门声,都会觉得自己听错了吧?
郁溪又伸手敲了敲,指节上的雨,在江依的木门上流下一道浅浅的痕。
屋里江依的声音压得很低:“谁啊?”
郁溪动动嘴唇,但是没说话。
她怕一说“我是郁溪”,今晚这门就不会开了。她只是又敲了敲门,屋里终于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趿着拖鞋,沙沙沙的。
郁溪一颗心好像被人捏紧,浑身都绷着。
门开了,江依没开灯,郁溪想象中的暖黄没有出现,只有与门外如出一辙的黑暗淌出来。
郁溪动了动嘴唇,她想江依的第一句话应该会问“你怎么在这?”或者“发什么神经?”没想到江依抱着双臂看了她两眼,竟问了句:“冷么?”
郁溪:“呃……还好。”
江依没问她什么事,但也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就抱着双臂一脸淡淡的看着她。
黑暗里江依漂亮的脸模糊着,直到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她无奈又困惑的一双眸子。
江依是在等她解释的吧?郁溪舔舔嘴唇,没想好要说“我怕打雷”还是“我怕你怕打雷”,可为什么支离破碎的借口挤到唇边,好想变成一句“我喜欢你”。
虽然我们之间隔着十年左右的人生。
隔着邶城和外面世界间一段崎岖的山路。
隔着你的轻佻和我的幼稚。
但,我喜欢你。
江依,我喜欢上你了。
轰隆隆的雷声淹没了郁溪说出口的第一个音节,然后江依身后,屋里的灯突然开了。
郁溪挺诧异的瞟了眼,心想又没人动开关,这是灯坏了还是闹鬼了?
然后她发现都不是,是有人开了灯。
因为一个身影,从江依那张窄窄小小的行军床上坐了起来,像是被雷声惊醒发现身边人不在怯生生喊了声“依姐”。
江依回头应了句:“在这儿呢。”
捏着郁溪心脏的大手瞬间收紧,心脏越挣扎着跳动,就越拉扯着疼。
那股疼变成一股铁锈味,从嗓子眼里冒出来,混着今夜的雨水味。
她转身跑了,跑得太快,踩着自己没来得及系又被大雨沾湿的鞋带。
差点绊了一下。
郁溪跑在大雨里,扯起嘴角笑了下,在心里骂出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句脏话——操,真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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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溪越跑,脑子里想甩掉的影子却越清晰。
灯光亮起的太突然,那影子猝不及防,刺青一样刺进郁溪的眼底。
其实是一个跟郁溪差不多大的女生,只是一头茶色的发微微做了卷,露出的半张侧脸有点好看,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挺“洋气”的。
“洋气”是什么意思呢?
是祝镇的反义词。
是自卑怯懦的反义词。
是郁溪的反义词。
到这时,郁溪很肯定江依没收过客户的钱了。
江依享受吃,享受喝,享受生活。在这方面,江依看来也没亏待自己,挑了个自己喜欢的。
原来不是年轻不行。
只是郁溪不行。
郁溪心想:我到底哪儿不行了?
有时候郁溪在江依面前很自卑,可想到这儿,还是骨子里的那股倔占了上风。
她转身,疯一般向江依的院子跑去,湿漉漉的鞋带甩在雨地里,啪嗒啪嗒。
她越跑越快——她倒要问问江依,她到底哪儿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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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溪闷头跑着,这次在院子门口一点没停,直接跑向逼仄的楼梯。
没想到刚跑到楼梯口,就撞到一个人。
郁溪完全没想到,这样的雷雨夜除了她这个疯子,还有别人要出门,嘟哝一句:“对不起……”
一阵熟悉香味飘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反应过来,她该说的不是“对不起”。
果然抬头就看到江依漂亮的一张脸,被又一道天边的闪电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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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依穿一条红色吊带裙子,是郁溪看她穿过的那条,手里一把红色的伞,刚要撑开就被郁溪撞到,一点雨都没淋到,就撑着,变成了让江依更妩媚的道具。
郁溪吞了口口水。
闪电暗下去,雷声响起来。
轰隆隆响在两人之间,遮掩了谁的心跳。
江依收起伞转身:“你跟我上来。”
郁溪握住江依的手腕:“等下。”
她再一次把江依抵在墙上,湿漉漉的T恤沾湿了江依的红裙,但她没管。
她掌心还有江依手腕灼热的温度,这会儿撑在凹凸的墙上,把江依围在里面。
她因为刚刚跑过,喘息很快。可江依没跑过,为什么同样喘息也很快。
这时天边没闪电,黑暗中两人的脸就模糊而暧昧。黑暗滋长了郁溪的勇气,她压低声音问:“那女生在你房里干嘛?”
耳边是江依的一声轻笑,等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楼道的黑暗后,眼前江依的五官逐渐清晰起来。耳边是一楼出租屋不知谁的咳嗽,眼前是江依的笑脸,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郁溪把这笑容解读为她问了个蠢问题,于是她不等江依回答了,接着问:“为什么我不行?”
眼前江依的笑更深了。
那样的笑刺痛了年轻人骄傲的自尊,郁溪凑近江依耳边:“真以为我不行的话,你试试。”
这时江依终于出声了:“怎么试?”
郁溪刚才凑近江依说话,江依小巧莹润的耳垂就在她眼前,她回忆了下曹轩借她的那本姑嫂题材小说,里面好像没咬耳朵的描写。
可一股灼热,化为身体的本能,促使她低头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