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晚上都只想着怎么揍人,却并没多想周望阴他的真正意图,而周望现在这一嗓子,算是把他吼醒了。
证据?什么证据?他的目光停在周望已经青紫破皮的嘴角,是啊,骗了他还敢回家安安稳稳睡大觉,这小杂种是等着他回来揍自个儿呢。
周瞭停下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扭过头看自己的弟弟。
“这可不是我自己弄伤的,是他打的。”周望放开哥哥,直起身,拿拇指在嘴边蹭了一下,见着血的时候却浑不在意:“今天不是正好报名么,哥哥你们班头老汤不是也疼我,今天起我就算她学生了,让她带着我去公安局,这算家暴吧,嗯,周涵之看在你刚从局子里出来的份上,我准你在外头吃顿早点再进去。”
他说完,伸了个懒腰,抽抽鼻翼:“哥你热了肉包子?”
周涵之百口莫辩,不管是周望脸上的伤还是诈骗案,警方当然不会相信一看就品行不端的成年人,而去怀疑被老师领着来报警的初中生。
在公安局吵了一上午,这家暴案倒也不至于拘留,但刑侦科的科长打来电话,说两兄弟本来就是孤儿,还被这么个人渣祸害,关到他们家起诉诈骗为止吧。
于是周涵之连早点都没吃,又蹲进去了。
秦月如何撒泼耍赖都不成,只好来求周瞭,说一家人怎么能那么绝情。
周瞭站在那,面无表情,秦月伸手拉他胳膊,他一把甩开,不耐烦地低喝:“别他妈烦我。”
从早上周望被打了一拳开始,他整个人都变了,浑身戾气一点儿不像平时斯文内敛的模样,他的怒气才在周涵之身上发泄了一脚,远远不够,但周望接下来的话把他给打断了,不管是愤怒还是心疼,都被打断了。
周望才12岁,他是怎么在心里推演这些心机,并把它们付诸实现的呢?
包括来到公安局后听说周涵之诈骗嫌疑的始末,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既定的事实,周涵之再怎么申辩,甚至诬陷自己12岁的侄子都洗脱不了,只等上诉。但是他信,他信周涵之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
他憋着火,不知道撒哪儿,他简直有些不认识一直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周望。
那是他的弟弟,会跟他撒娇、在长高之前一直坐在他的车后座上、他甚至能回忆起他瘦小柔软的身体躲进自己的被窝,还有稚嫩的哭腔。
周瞭转过头去,看正跟汤老师告别的周望,他嘴角有伤,这时候却咧着嘴笑起来,特别天真乖巧似的。
不管怎么说,今天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报名,周瞭把两人学费从ATM机取出来,周望拿了自己那一份,就跟哥哥挥手。
他的告别显得很急切,转身利落地穿过马路,就消失在街角了。
周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去。他的学校方向跟小望的不一样,以后再也不会有放学后同路回家的机会了。
小望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长大。
事实上他早就长大了。
周瞭在学校办完手续,去了律师事务所。
这次正值工作时间,玻璃门里的办公区有不少人在忙,周望在前台报了名字,到段沂源的办公室外等,等了半个小时上一个委托人才出来,周瞭把书包搭在肩上,走进去的时候却没第一眼见到段沂源,他又陷在那堆文件里忙活了好一阵才抬起头。
“啊你来了。”段沂源微笑,“我正准备给你电话,你考虑好了吗?如果决定监护权变更,我得先跟你的监护人协商,目前没有足以让事态升级的证据。”
“我来就是想跟律师说这个的,已经有证据了。”他顿了顿:“我大伯现在身上背了诈骗案,而且他在公安局已经有家暴记录了。”
“是吗?”段沂源皱了皱眉:“怎么会那么快。”
周瞭垂着头,有些不自在地拽了拽书包带:“只能说那个人渣是时候滚了。”
段沂源决定不追究这些巧合来得那么及时,事实上他接这件连立案都无力的咨询也并不是遵循职业判断,就连恻隐之心都不能足以解释。
他不准备去探究自己的动机。段沂源十指交叉,看着面前青涩而忐忑的周瞭,虽然对方脸上的神情冷漠。这个少年身上有种吸引人的、矛盾的气质。
“这么说你考虑好了?我会到公安局收集资料的,并且设法让你大伯主动放弃监护权,这会简单一些,毕竟你们现在没有比他更合适的监护人,这种民法官司打起来会很耗时。”
“如果他放弃的话……我们必须被别人接手吗?”
周瞭抬起头,这么问,他的眼睛简直让段沂源有些不敢直视。
段沂源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不对劲。
“咳,因为有了你之前变更监护权的经历,如果你没有意愿接受其他亲戚的监护的话,这里的监护权可以由当地居委会承担。”
“这样的话,我和我弟弟,就不需要跟别人生活在一起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段沂源似乎受到了感染,再次微笑起来。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律师,我得付多少钱呢?”
“需要付钱的话在我答应帮你的时候就就会签合约了。”段沂源站起身,看了看表:“我不会接受报酬的,这样吧,你今天钱带够没,请我吃饭吧。”
周瞭坐在椅子上,仰视他,好久才回过神:“这不行的,我必须得付钱。”
“我每年都要做几件免费案子,你只不过是正好中奖而已。”段沂源走到衣帽架边将西服外套取下来穿上:“走吧,地点我来定。”
周瞭连忙站起来,从书包里找出钱包,打开来却只见到一张五十块卷皱的边角,这是书费的补余。
“看来我的挑选范围要缩小了。”
“不、不,我现在就可以去取钱。”
“就楼下的面馆吧。”段沂源愉快地决定,然后伸出手揉了揉周瞭的头发。
很久以后他想起来,那是他第一次碰周瞭,少年细软利落的短发在手心的触感非常温和,却又好像抓不住的沙砾,从指缝中轻巧地漏出去。
执念大概就是在那一瞬间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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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导火]
周望报完名,胡博正好参观完教室,跑过来揽住他肩膀:“倒霉,又没分到一个班。”
周望把找补的零钱折起来装进裤兜,“不同班不是更好,我给你做作业就不容易被认出字迹。”
“我是那样的人吗!”胡博装模作样,末了又补充:“不过都全靠你啦,上了初中就有月考,每个月被我爹揍一顿我可吃不消,你可得罩我。”
“帮你补到前十都没问题,就看你乐不乐意来。”
“饶了我吧,你给我整理小抄就够了。”
周望给他一个“出息”的眼神,往单车棚走去,胡博在后面问:“去哪儿?”
“公安局。”
“又去那,不是搞定了吗,我爸已经请了律师了,你别操心那人渣操心下我的暑假作业行不?”
“都给你写完了,明天上课给你。”周望打开车锁,跨上去:“胡博,谢了,你帮了我大忙,犹记在心。”
“别跟我说这些,不适合你。”胡博上前抓住周望的车后座,用力往前一推:“好走不送。”
周望骑着车到公安局,说探视周涵之,登记后就进去了。临时拘留的人被关在羁押室内,有个女警察领周望到探试间坐下来,就到一间上了锁的铁栏门前,把门打开。
周涵之正躺在靠墙的长椅上睡着,被警察叫起来,他睡眼惺忪地挠着脑袋走出来,见着周望,当即脸就黑了。
女警察交代了两句,大意临时拘留不能超过48小时,周涵之马上就要转到拘留所了,让他们快点,便出去了。
警察的办公区就在隔壁,门洞没有装门,人来人往,并无隐`私可言。
周涵之歪坐在椅子上,瞪着周望,不说话。
“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跟头栽到这儿的吗?”周望一手杵着下巴,轻飘飘地问。
“哼。”周涵之有点气笑了,笑他自己被个小崽子蹬鼻子上脸:“知道啊,我弟弟生了个小白眼狼。”
周望垂着眼睛:“你要是没碰我底线,还不至于那么惨。”
周涵之看着他,觉得让个毛小子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实在憋屈,却又想听他下文,他预感周望来这趟并不仅仅是来耀武扬威的。
“你那天电话把我哥叫出去,做了什么?”
周涵之的眼睛亮了亮,原来是这个。他坐直了身体,把上半身压到桌子,逼近了周望,伸手在男生的头上撩了一把:“你哥其实比你厉害多了,二楼虽然不高,但那是眼都不眨地往下跳。”
周望抬起头,直视他:“你说什么?”
“差点儿就成了你知道不?我前头欠了两千块,利滚利早不止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看你哥眉清目秀的,不正合姓刘那变态的口味,而且我听说,给处男开苞可不止一两千,更别提干净的学生雏儿了。”
周望觉得他好像听懂了,却又没懂,他的瞳孔颤抖起来,死死盯着周涵之,周涵之就爱看他这样。周望已经彻底把这个卑劣的男人惹毛了,他不会用对待孩子的方式去对待周望,事实上从一开始,周家两兄弟在他眼里就不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