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慨棠摸摸小野的头发,道:“很晚了,先去刷牙,然后该睡觉了。”
小野问:“叔父今天住家里吗?”
顾慨棠笑着,没说话。
小野说:“晚上你能不能陪我上厕所。”
“嗯?”
“我有点怕。”
顾慨棠想了想,说:“好。”
想来窦争不经常陪小野,孩子看起来乖巧懂事,不用大人操心,却还是受到了影响,不然不能这么怕黑。
顾慨棠看着小野刷牙,然后抱他到床上。小野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睡衣,上面印着许多卡通熊。大概是刚吃过饭,他的肚子鼓鼓的。
小孩子就是这样,没吃多少东西,摸起来也很明显。顾慨棠用手帮他揉了揉,说:“小野,你像个小球儿一样。”
小野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蹬了蹬腿,说:“叔父……不是说带我去游泳吗?”
顾慨棠手一顿,过了一会儿,给小野盖上被子,说:“你睡吧,我就在你旁边。”
小野‘嗯’了一声,抓住顾慨棠的手,放到自己的鲸鱼枕头上,他笑了起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小野迅速入睡,呼吸平稳。
顾慨棠在小野身边陪了很长时间,等小野完全睡熟,发出水泡一样的呼噜声时,他才抽回自己的手,离开这间房间。
顾慨棠来到自己的卧室,打开衣柜,准备收拾里面的衣服。
他的卧室被收拾得十分干净,和顾慨棠离开前一样。衣柜里更是一尘不染,看得出衣服有近期拿出来清洗晾晒的痕迹。
顾慨棠一点一点的收拾,花了很长时间。
窦争一直没有回来,到了深夜十二点,玄关才传来开门的声音。
那声音很小,顾慨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朝外看看,发现没有听错,真的是窦争开了门。窦争呼吸急促,汗流浃背,看上去是跑着回来的,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见到顾慨棠,窦争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摘下帽子,深深吸了口气,才小声说:“……你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早知道我今晚就不出门……”
顾慨棠说:“我没想到你加班加到这么晚。”
窦争支支吾吾应了一声,拉开羽绒服的拉锁后,他扯了扯里面的毛衣,说:“好热。”
大冬天怎么会热?但窦争确实流了很多汗,看来他是去接小野时听到顾慨棠来了,然后急匆匆赶到家里。
顾慨棠沉默了。他说不出话来。
窦争指着小野的房间,问:“睡着了?”
“嗯。”
窦争进屋看看小野,他弯腰亲亲儿子的脸颊,没把小野吵醒,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回来。
然后窦争拉着顾慨棠的手腕,把他带到了顾慨棠的卧室。
窦争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闭口不问顾慨棠为什么突然过来,只是看着他。
顾慨棠被窦争握着手,只觉得那人皮肤冰凉,血液却热得好像要沸腾一样。顾慨棠见他好长时间都没喘过气来,忍不住说:“你着什么急,下次不要跑这么快,肺受不了。”
窦争道:“我……听王太太说你回来了,我就疯了,连自行车都扔在她家楼底下,跑着回来。跑到一半才想起来骑自行车比我跑得要快,但也没办法了,我不想再跑回去,我要早点看见你。”
顾慨棠搂住窦争的背,把他的头压在自己肩膀上,紧紧闭上眼睛。
窦争形式上动了动,说:“我一身汗,你别抱我。”
可怎么都不能推开顾慨棠。他太想这人了,哪里还能考虑自己现在的形象如何呢?
窦争轻轻亲顾慨棠的侧脸、耳朵、脖颈,摸着他的手。他不知道顾慨棠为什么会来这里,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所以不是他不想问,而是不敢问。窦争沉浸在此时的柔情中,他说:“海棠,我有东西要送给你……生日快乐,虽然晚了。”
顾慨棠在窦争要亲自己的时候向后退了一步,问:“什么?”
窦争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门,猛地愣住。他发现衣柜里顾慨棠的衣服没了大半。
窦争的手开始颤抖,但他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打开一个嵌在衣柜里的小的抽屉。那地方十分隐蔽,用来放家里贵重的物品。
窦争捏起什么,转过身,放到顾慨棠手里。
顾慨棠摊开手一看,就见一条白色的手链,静静地躺在自己手心中。
“本来也想给你买条项链,可没想到铂金这么贵,比金还贵。”窦争说,“所以就换了一条手链。”
顾慨棠的手指蜷了蜷,没有说话。
窦争道:“金的话到是能买项链了,不过我觉得你值得最好的。”
顾慨棠看着窦争的眼睛。他的表情十分柔和,带着令人心痛的不舍。
窦争颤抖的,用一种微弱的声音说:“你值得最好的……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所有你值得的,海棠,你能不能等等我?”
顾慨棠握紧手中的链条,喉咙奇痒无比,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点燃后,轻轻吸了一口。
唇齿间满是苦涩辛辣的味道。
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顾慨棠的眼神淡无波澜,对眼前的人说:“窦争对不起。”
窦争颤抖的手指停住了。
顾慨棠重复道:“对不起。我们,还是分开吧。”
窦争问:“你在说什么?”
顾慨棠低着头,又吸了口烟,他屏住呼吸,等肺里全都缠绕着那种让人反感的气味后,才轻轻吐了出去。
顾慨棠说:“两个男人还是不行,你条件不错,应该找个真心的好姑娘,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说完,顾慨棠沉默了。
窦争伸手朝顾慨棠脸边挥了过来。
有一瞬间,顾慨棠是可以躲的。但他动都没动,理智上,他觉得自己应该被打;但情感上,他不相信窦争会对自己动手。
窦争当然不会对顾慨棠动手,他只是伸手把顾慨棠唇间衔着的烟揪了过来。
窦争像是一位犯了烟瘾的人,在顾慨棠含过还有些湿润的烟蒂上深深吸了一口,烟的长度肉眼可见的迅速缩短。
顾慨棠皱了眉,他在窦争唇边把烟夺了回来。
窦争不甘示弱,一手捏着顾慨棠的手腕,一手拿过烟,又放到自己嘴里。
一根细长的烟被两人争来夺去,很快揉得不成样子。窦争骂了一声,把那根皱巴巴的烟扔到地上,他仰起头吻了顾慨棠的唇。
他用舌头细细地舔,力道很轻,也不深入,顾慨棠连推开的理由都没有。
窦争的脸上一片冰凉,他又怒又悲,忍不住流了眼泪:“……我就知道。”
“……”
“你为什么不给我点准备时间?”窦争说,“我不想在你面前哭的,再也不想。”
第66章 什么都可以不拿,但这个东西,他要带走。
顾慨棠抬手用掌心抹着窦争的眼睛,摸了一手心的眼泪,刚沾上去是滚烫的,但很快就变得冰凉。
窦争脸色阴郁,也不哭出音,只发出很细微的吸气声。
顾慨棠低头看着窦争,很想把他耳边的碎发抚平,可忍住了。顾慨棠轻轻说:“我走了。”
窦争没说话,眼睛一直盯在顾慨棠的身上。
顾慨棠拿起背包,手里握着窦争送给他的手链。
什么都可以不拿,但这个东西,他要带走。
顾慨棠走到玄关处,窦争跟着出来。
顾慨棠说:“你不要送了。”
窦争当做没听见,他道:“已经十二点半了,这么晚,你住下吧。”
顾慨棠摇摇头。
窦争提高声调,但还是怕吵醒小野,用一种恰当的声调说:“你怕留下来吗?”
“……”
“你对我硬的起来。你回国那天,要是我再主动一回,你不会拒绝我。”窦争了然的点点头,说,“可你从来没摸过我,海棠,你早就知道跟你家里人坦白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所以你不动我,觉得这样就没欠我的,对吗?”
窦争说得很慢,但带着点力度,听不出来有没有怒意,甚至还颇为平静地站在顾慨棠身后。
顾慨棠竟然点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
窦争突然就愤怒了,他说:“我……宁愿你一开始就不给我希望,也好过现在,这么……”
窦争的声音低沉了,愤怒被难过浇灭,他顿了顿,哽咽着说:“……这么绝望。”
顾慨棠没有回头,他站得笔直,背影看起来如一棵笔直的树。决然,认真。
顾慨棠拼命忍住喉咙里难耐的痒,没有咳出来。他右手握得更紧了些,尽量轻松地说:“就是不想再给你没用的希望,所以我才会来。对不起窦争,幸好没耽误你更多时间。”
窦争还不死心,他扶住门框,眼睛死死盯着顾慨棠的后背。
“……那小野呢?”
顾慨棠手指一抖,打开客厅的门,楼道里的冷气包围过来,声控灯亮了。
他的喉结滑动一下,想了想,声音嘶哑地说:“……我也不想养孩子。”
开学后,顾慨棠又恢复了忙碌的状态。数不清的文献等着他去翻阅。
二月底的法律竞赛结束后,顾慨棠生了一场病,他咽喉发炎,一直咳嗽,还有些发烧,断断续续两个星期都没好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