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来见顾慨棠的话,顾慨棠是不会来找他的吧。
窦争眨眨眼,身体微微向前倾,想亲亲顾慨棠的脸。可也许是近乡情怯,抑或是知道自己这样不过是饮鸩止渴,窦争终究还是没亲下去。
他把顾慨棠手中的书挪走,然后站起身,手指颤抖地关上灯。
怎么办?还没走,他就开始想顾慨棠。他想留在顾慨棠身边。
窦争说了谎。其实他并没有辞去车行的工作,也没买离开的车票。
因为经历过独自一人时的寂寞,所以再也不想那样。
窦争紧咬牙关,努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他带着一丝自暴自弃的幻想,也许明天顾慨棠就会开口挽留自己,会让他留下来,说不定,说不定顾慨棠也爱上了他……
窦争用手背遮住了脸。
第二天清晨,顾慨梅顶着一头乱发,闻到厨房的香味,没先去洗漱,而是来到顾慨棠的卧室,关上门后,问:“怎么样?舅舅还走吗?”
顾慨棠‘嗯’了一声。
顾慨梅瞪大眼睛:“怎么回事?你你你,你不是说……”
顾慨棠说:“我说什么了?我说听舅舅的。他没说要留下来,你也看到了,他在整理行李,意思表示很清楚。所以,就这样。”
“这样你个脚丫,”顾慨梅急道,“你就不能留留他吗?”
顾慨棠刚要说话,就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他只好闭上嘴,警告的盯着顾慨梅。
很快,顾慨棠听到了敲门声,他说:“请进。”
窦争打开门。
顾慨梅有些担心窦争听到刚刚的话,她尴尬地走出房间,说:“我去刷牙……”
窦争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嘀咕着说:
“我来看看这里有没有我忘带的东西……”
顾慨棠一愣,随后点点头,摊开手做出‘请’的姿势,示意自便。
实际上,这里哪有窦争的东西?窦争进这间房间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窦争装模作样地四处看看,背对着顾慨棠时,他压低声音说:“……这段时间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是你的腿受了伤,还是因为小野,我很想照顾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昨晚他想了一晚上,明白顾慨棠不会主动挽留自己。现在这种情况,窦争太渴望能听到顾慨棠的回应。……拒绝也好,起码和他说句话。
顾慨棠张张口,道:“我不需要照顾。”
“可如果我见不到你,和在老家有什么区别?”
“你还有小野。”
窦争忍不住微微弯腰,把手撑在阳台的护栏上,故作若无其事地说,“……没办法,你说得对,是我养儿子,小野的学费不能总让你付。果然还是回去吧。”
“如果我让你照顾我,就不用回去?”顾慨棠声音冷静,“可你照样付不起学费。”
窦争颤抖地说道:“这种时候你就不能不嘲笑我吗?”
窦争的脸都因为情绪激动而发烫。
非常难堪,他这样,实在是太难看了。
窦争用右手捂住脸。
顾慨棠看着窦争,问:“你说‘再给你一次机会’,是什么意思?”
顾慨棠想,这不就是想要留下来的潜台词?
就像是顾妈妈问的。窦争他,真的想走吗?
窦争胸口空落落的。再怎么厚脸皮,他也不好意思在说什么了。
谁知这时顾慨棠开口说:
“……你留下来吧。”
“……”
顾慨棠声音静静的,“我去办好休学手续,你可以在家照顾我。小野的学费,我来想办法。”
窦争惊讶地睁大眼睛。
顾慨棠补充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第32章 不过家里这边……,顾慨棠闭上眼,心想,顺其自然吧。
刘浩然是一位非常勤奋的人。报考他的研究生前,顾慨棠曾经想要将他的论文征订成册,不说深入研究,但也要好歹看看。
后来发现这是一个比较困难的任务,因为刘浩然的工作以天计算。如果说懒人多福的话,顾慨棠相信刘浩然肯定不是那么有福气,呃。
作为他的大弟子,顾慨棠当然也是非常勤勉的。这种勤勉,再加上工作认真且效率奇高,那么自然而然会被刘浩然安排更多的事情。能者多劳,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可以的话,顾慨棠也是不愿意请假的,每天坐轮椅去学校也没问题。
不过家里这边……,顾慨棠闭上眼,心想,顺其自然吧。
秋天,是吃猕猴桃的季节。
顾慨棠本人说不上有多喜欢吃,可顾妈妈买了一整箱,送到明珠小区,窦争每天切五六个,放到果盘里。
周六,窦争去市场买菜,顾慨棠坐在床上看资料,突然听到小野呜呜的哭声,像是极力压制着,然后就是拖鞋走过来时发出的‘哒哒’声。
顾慨棠连忙放下手中的进程,问:“怎么了?”
小野是个非常坚强的男孩,如果他会哭,就说明肯定遇到了什么事。顾慨棠还以为他是被烫到了,或者被划伤,有些担心。
很快小野就推开顾慨棠的房门,他像是受伤回巢的小鸟一样,矮矮的站在顾慨棠面前,哭着说:“叔父,我嘴好痒。”
顾慨棠一看,小野的嘴周一圈都是棕色的绒毛,还夹杂着道道红痕,有的地方都被抓出了血。
顾慨棠没办法站起来,指挥小野拿矿泉水和垃圾桶,然后用一只手很艰难的给他清洗,问:“怎么弄的?”
小野吸着气,说:“吃……猕猴桃。”
顾慨棠低下头,果然看见小野手上抓着一个吃了一半的猕猴桃。
缺失的那一半皮没有剥干净,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小孩子往往没办法把东西吃的那么好看,猕猴桃汁水横流,弄得有些脏。
顾慨棠皱眉,道:“不知道会不会过敏。等你爸爸回来,让他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小野的眼泪小心翼翼的悬在睫毛上,不敢掉下来,听了这话,他憋着嘴,眼看又要哭了,抽泣着问:“那我能不吃了吗?”
顾慨棠一怔,点头说:“好……,当然好,小野,给我吧。”
看起来,小野好像更在意这件事。
顾慨棠自然而然想起自己那天在幼儿园对小野说的话,让他不要浪费,心里真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摊开手,让小野把吃了一半的水果放到自己的手上。
小野看着顾慨棠干净的手掌,犹豫了一下。
顾慨棠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毫无芥蒂的吃小野吃剩下的东西。也许能,也许不能。他的心里也在打鼓。
可是看到小野犹豫又担心的表情,顾慨棠心里轻轻叹了声气,再也不顾虑这个那个,他接过来后,用还有些痛的右手托住,左手费劲的给猕猴桃剥皮。
他很适合做这种精细活,把剩下的半个剥得干干净净,顾慨棠咬了一口,觉得很甜。他看看此时剩下的大小,想了想,问:“小野,还要不要吃?”
小野点点头,张开嘴。
顾慨棠微笑着,把剩下的果子放到小野口中,注意没碰到他有伤口的唇周。
看小野挂了伤也要吃的架势,他也许真的很喜欢吃这种水果吧。
顾慨棠用水洗了洗手,又用湿巾给小野擦干净,随后说:“你去玩吧。”
小野从床上滑下来,就往外走。
因为他刚刚实在是太安静了,顾慨棠有些担心,他觉得自己放任一个三岁多的孩子独自一人在客厅里太不负责任。虽然小野是个乖巧的小孩,但万一被烫到、电到,或者,或者摔倒,怎么办?
顾慨棠在小野走出房间前问:
“小野,你去做什么?”
小野回过头,看着顾慨棠,回答道:“我去看电视啊。”
窦争有事出去时,就会让小野在家看电视。他不会乱碰东西,也不会给陌生人开门,让他看电视就安安静静的看电视,因此窦争非常放心。
顾慨棠却觉得给这么小的孩子看电视不是件好事,他顿了顿,问:“来看看书怎么样?”
小野看着顾慨棠,干脆地回答:“好啊。”
窦争回家时,看到的就是小野脱了鞋,光着脚坐在顾慨棠旁边。顾慨棠特意把自己面前的矮桌往小野那边大幅度倾斜。那是为了方便顾慨棠单手拿书买的桌子。
“小野,”窦争一边换鞋一边说,“不要打扰你叔父工作。”
小野‘嗯’了一声。
顾慨棠便说:“没关系。”
窦争把冷冻的产品放到冰箱里,带着寒气走进房间,他看着并排坐的顾慨棠和小野,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饿不饿?”
顾慨棠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本来想立刻告诉窦争小野的事情,让他带小野去门口的诊所看看医生。可是十月底的北京已经非常冷了,窦争刚刚回来,说不定想歇一会。
顾慨棠想了想,觉得还是再等等。
窦争感受着屋里的暖意,深深吸气,他将外套脱下,说:“最近螃蟹非常便宜,我买了几只,晚上吃螃蟹怎么样?”
顾慨棠觉得吃什么都无所谓,就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