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展区转来转去,展品和去年的大同小异,等到11点,去了二楼中央会议室,验卡机的读出两人的卡编号,安检的保安立刻举起了对讲机,把他俩拦在了原地,弄得他俩像是危险人物似的。
钱心一摸摸鼻子,茫然的问陈西安:“你这不会是假票吧?”
陈西安:“……应该不会吧。”
事实证明票是货真价实的,而且还是尊享版,很快库伯斯从会场里出来,笑的找不见眼睛的跟陈西安打招呼,又问了钱心一的身份,把两人引到了贵宾席。
让钱心一惊讶的是,陈西安坐下后,前面一排有个贵宾转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陈西安尊敬的问了好,两人就随意的聊起了家常,陈西安笑着说他现在还没结婚,那中年人还向他推荐外甥女。
陈西安说他有喜欢的人,还让钱心一作伪证,说他也认识,钱心一干笑着印证了,屁股底下坐的像是针毡。
11点10分的时候女主持人上去开了场,接着从小台门那里走出个老头,矮矮瘦瘦的一个外国人,往台上一站,虽然普通话很蹩脚,可是那种真大师的气场一下就散发了出来。
这是钱心一第一次见到冯.康纳,却发自内心的折服在了他的建筑构想和美学天赋上,见了这种人,他才知道自己差的有多远,他这辈子都到不了这种境界。
想得到,表达得出,而且让不懂的人也一听就明白。
冯博士说的不多,先提问题给自己,然后用项目解决它,他说了迪拜的哈利法塔、上海中心中心大厦等世界高楼的设计概念和施工难题。一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雷鸣般的掌声里,他提起了一个人。
他说:“我面试过无数的优秀人才,他们现在都有不错的前途,可是给我印象很深的一个年轻人,他却不在这其中。我个人觉得他非常有天赋,大家可能都知道我的恶趣味,喜欢让人站楼顶,因为这个,他与我失之交臂,我虽然觉得很遗憾,但他确实没能通过我的试炼。可是我记得他的回答,非常可笑,他说他害怕,一个连站在高处俯瞰城市的勇气都没有的设计师,永远造不出通天塔。”
会场登时响起一片哄笑声,钱心一下意识去看陈西安,他直觉冯说的是他,却发现他意外的十分平静,专注的盯着台上的老者,神态温和恭敬。
“但是……”
博士话锋一转,忽然严肃起来:“对我来说,十分振聋发聩,楼越建越高,或许是因为空间不足的问题,但目前的症结在于一味的比高,其实没什么必要。建筑确实需要突破极限,来展现科技的一部分力量,但是在科研之外,攀比不需要超级高层,异形也可以。我后来看过这个年轻人设计的一个异形双曲面建筑,非常完美,像个艺术品。年轻人,你愿不愿意跟我分享一下这个优秀的异形模型,以及这些年从事这一行的心得和体会?”
老人浑浊的目光穿越距离,落到这片席位,许多人茫然的跟着看过来,在他们中间寻找“年轻人”。
陈西安久久没动,钱心一恨不得轰他上去,一面又想起那天他随口提的那句“想,但是我去不了”。
原来他曾经去GMP面试过,只是因为害怕,被刷了下来。
可他为什么会害怕女儿墙,甚至又讨厌风呢?
钱心一脑中灵光一闪,赫剑云憎恶的脸霎时掠过,他看了垂着眼的陈西安一眼,觉得他的好奇心有点危险。
第32章
陈西安最后没有上去,他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钱心一都没敢跟他说话。
台上的冯博士面不改色,自嘲式的解围说这年轻人竟然不给他面子,他又要记住他了,然后鞠了个躬下去了。
支持人上来收了个尾,请大家移步西边的餐厅享用午餐。
人多杂乱,两人被人流冲进餐厅,没看见赵东文一行人的影子,一会儿遇见一个合作过的产商,各自来跟他们握手,让他们去这边那边坐,走走停停就靠近了1号桌,陈西安忽然停了下来。
钱心一顺他视线望过去,看见冯博士在库伯斯的陪伴下朝这边过来了,老人先是对钱心一笑了笑,接着停在陈西安面前,木着脸说:“陈西安先生,好久不见了。”
陈西安抿着嘴笑了一下,神色有些无奈,他弯下腰去拥抱他:“博士,你的演讲很精彩,除了最后那段,我很抱歉。”
冯博士其实根本没生气,他们西方人并不太在乎面子这种东西,等陈西安很快松开他,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库伯斯同样觉得我很唐突,我也很抱歉,不知道这位帅气的先生是?”
陈西安扣住钱心一的手臂,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前,笑道:“这是我的所长,钱心一设计师,有钱的钱,一心一意的心一。”
冯博士立刻用一种年轻有为的目光看着他,伸出手来:“哦~~心一,我喜欢这个名字,你好你好。”
钱心一一边觉得陈西安真是烦人,在大师面强调什么设计师,一边又激动的厉害,这种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感觉实在是很澎湃,他双手握住老人的手,轻轻的晃了几下,说:“您好博士,很高兴见到您。”
冯说:“我也很高兴,你这么年轻就是小陈的领导了,你很棒。”
钱心一被夸的不好意思,笑出了一点学生时代的腼腆:“没有没有,您过奖……诶,谢谢。”
库伯斯不引人注意的推了他一下,冯瘪了瘪嘴:“看来我得走了,希望以后能在我的高楼边缘面试现场看见你们的身影,再见。”
钱心一是没戏了,但还是跟着陈西安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冯走出两米,忽然又抛开库伯斯折了回来,他很矮,看着陈西安的目光却犹如居高临下。
“每个人都有恐惧的东西,害怕并不可耻,或许你憎恶自己的软弱,但请记得我就是因此对你印象深刻。我知道你们伟大的国家有一句古话,叫塞文失马,焉知非福,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在普利策建筑奖的提名单上看见你。”
那天陈西安吃的不多,也沉默了不少,钱心一猜他需要时间思考,并没有打扰他。
别墅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汇报时间定在中秋节之后,高远再次找了陈西安谈话,希望他能加入小蛮腰项目组,钱心一十分在意,故意从会议室门口晃来晃去,接了七八趟水之后才恍然大悟,他可以等陈西安出来了直接问他结果。
如他所料,陈西安答应试一试,虽然这有点叛国的意思,但是经过展会的事情之后,他也希望陈西安能突破极限。
他笑呵呵的样子倒是叫陈西安摸不准他的心思了,他奇怪的问道:“你很希望我参与小蛮腰?那别墅的结构谁负责?”
钱心一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谁希望了!中标的可能性那么小,别墅的结构还是得你负责,不过呢……”
他忽然变了个脸,笑着说:“参与也没什么坏处,起码是个体验,以后你要往高处跳,超高层也是个十分有利的条件。”
普利策建筑奖提名单上的建筑师不可能出于这种接不到大活的小设计院,他既然愿意尝试着去克服恐惧,那就说明做好离开这里的打算了。
陈西安心里泛暖,站起来撑在工位栏板上看他,目光和声音都温柔:“我想和你在一起工作,以后都是。”
钱心一被他看的心肝一颤,立刻就要转眼,为了掩饰他捂住眼睛,一副王尼玛泪奔的样子:“寡人做不到啊!”
陈西安笑的肩膀轻抖,声音却特别正经:“心一,如果我遇到跨不过去的坎了,你在背后推我一把,好吗?”
钱心一愣了下,慢慢把手移开了,露出一双眼睛和半张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声好。他明知道不该答应,却没能管住那张嘴,他异想天开的找了个借口,心想:他要是真得了个普利策奖呢?
陈西安心里一沉,蓦然感受到了承诺的重量,他看着一桌之隔俨然掉入贼窝的人,心想:完了我想亲他。
陈毅为哗一下推门进来,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你俩干嘛呢?”
——
钱心一中秋回了趟老家,他姥姥还剩两口热气,到了弥留之际。
团圆节见白本来不是好事,但他舅舅家所有人包括他妈等一系列经常接触老人的,虽然不孝,但都希望她断了气算了,人老不死谓之贼,折腾的大家受不了了。
他母亲比他提前一天到,把积尘压土的老房子收拾了一下,还是没法住人,屋顶的瓦条都烂光了,只能在镇上的宾馆定了两间房,她和她的小儿子一间,钱心一一间。
彭十香的小儿子叫刘易阳,才5岁,怯生生的像个小姑娘,她不该也不想带他回来,但是她的新丈夫出差了。她自知理亏,生怕钱心一不高兴,尽量让小儿子呆在宾馆。
钱心一其实无所谓,不过她母亲弄巧成拙,过于小心翼翼的把关系弄的更疏离了。
彭十香忙着在床头尽孝,顾不上刘易阳,有次钱心一中途回宾馆换衣服,发现小孩开着房门杵在门口,见了他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蚊呐似的叫了声大哥,就盯着鞋面不说话了。
钱心一问他开着房门干嘛,他说饿了,钱心一愣了下,朝他招招手,留了个手掌给他牵:“拿上门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