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崔亦棠扶了扶眼镜框,犹豫道:“唐鉴那里,你确定?……”
陈慕之打了个手势止住崔亦棠的话音,笑着摇头道:“这件事情我自有考虑,不用劝我了。”
崔亦棠皱眉道:“我还是很不赞成,也很不理解,他这种人,是不值得被原谅的!必须将他绳之以法,让他付出代价。”
陈慕之拉了拉毛毯,口吻轻松地说:“他死一百次,于我无补。我也不需要看着自己的仇人落魄,以此来寻找心里慰藉。至于放过他……我权衡考虑过的,你们不要为我担心。”
话音刚落,副机长来询问是否可以准备起飞,陈慕之点了点头。
陈慕之坐了起来,从座位前配置的智能电脑上选了一张专辑,戴上了耳机,等待起飞。
“起飞的时候头可能会痛,不过吃了药会好一些,如果很不舒服,要和我说啊。”崔亦棠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陈慕之摆手道:“你哄小孩子呢?我虽然脑子受点伤,不至于智商退化到三岁吧?放心吧,没事。”
两人故作轻松的说说笑笑,崔亦棠眼看陈慕之面色苍白精神懈怠地强颜欢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看着窗外远处缓慢移动的山峰和建筑,知道飞机开始滑行了,陈慕之愣了愣,手撑在额头上,转过目光闭上了眼睛。
飞机上升没有遇到强气流,但起飞时的冲击还是让陈慕之脑中一片轰鸣,嗡嗡作响。
崔亦棠看着陈慕之脊背僵硬手臂紧绷的样子,也清楚陈慕之不会好受,黯然地叹了口气。
飞机终于平稳了下来,崔亦棠小心翼翼地给陈慕之垫高了枕头,让他躺好,说道:“再过四个小时,打针吃药,到时候我叫你,先睡吧。”
陈慕之点了点头,面容疲惫,嘴唇苍白,原本线条挺括的脸颊也瘦了些,下巴都削尖了,脸上半点红润也无,眉睫漆黑,面庞苍白,像是水墨画里的人一样。
陈慕之闭着眼睛,耳畔是舒缓的乐声,脊背可以感受到飞机飞行中细微的震动。
四周格外地安静,崔亦棠翻动书页都格外地小声,空荡荡的飞机让人感觉格外的虚浮,心和身体都没有安放之处,永远是飘着的,不得安宁。
他回想刚刚玻璃上倒映出的人影,连他自己也感到一种无措的陌生。
他想起那句签文,高轩一枕梦黄粱,梦觉方知忧思长。
一语成谶,他曾千里奔波去求一串手珠,到头来还是枉费心机。
或许能轻易更改的,就不叫命运了吧。
他现在很遗憾,他以前将近三十年的人生,才华过人天赋异禀,家境优渥锦绣前程,亲情友情至真至诚,而他都没有珍惜,也甚少感恩。
他一度将爱情放在制高点,全力追逐,宁肯倾尽所有,其余的都无暇反顾。
而他现在,原来没有的还是没有,原来有的,却也要渐渐失去了。
他想或许是他太不珍惜上天赐予他的才华禀赋,所以现在上天要把那些东西都一点点收回去了。
寺里的和尚说他一生不愁金钱名利,却情路坎坷,求而不得。
他与温祺六载相知,彼此倾其所有,但到了末路之际,他砸了温祺的婚宴不顾所有人挽留,一别五年相忘江湖,邮件短信从未回复,谢朗再三要求他都不愿再见其一面。他当初选择从温祺的人生里退场,走得干脆决绝。
他的第一次爱情,虽然不得善终,但总算全身而退。
以前他为温祺的抉择感到愤怒,所以毫不留情地砸了温祺的订婚宴。
但现在他才知道,深爱才是一把对准自己的锋刃,他没有力气伤别人,甚至连怒火也无,只是为自己感到悲哀。
这场爱情里,看似他是强者,其实局势早在开始的时候就已倾翻。
曾经在绝望和穷途之时,他不止一次想过有朝一日或许会独身一人离开这里。
虽然他也并不希望这结局兑现,但心痛的滋味都已在幻想时尝遍了,真到了今日,反而也能平静接受。
他正在飞离中国,背离他曾经挚爱的土地和挚爱的人,并且永不回头。
崔亦棠合上杂志,看着陈慕之眉头皱了一下,睫毛抖动。
他知道陈慕之很难成眠,但他也无计可施。
陈慕之是比他还要高明的医生,他既不能自救,别人更难施以援手。
崔亦棠叹了口气,他轻声地说了一句:“你这一走,他肯定很难接受,会很伤心。”犹豫半响,崔亦棠还是问道:“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陈慕之一声不吭,慢慢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机顶。
想到君顾或许会很难过,会着急,会找他,会伤心落泪,他还是会有揪心的感觉。
想到会永远地离开这里,离开那个人,他还是会痛。
但却无法回头了。
陈慕之吐出一口气,他笑而不答,只把耳麦摘下来给崔亦棠戴上。
崔亦棠一脸莫名,陈慕之已经重新躺好欲睡了。
崔亦棠也靠着椅背,听着耳麦里一首节奏平缓的粤语流行歌。
他和陈慕之都很少听流行歌曲,而且这首歌曲调旋律实属一般。
他懂粤语,他一边翻着本杂志,渐渐听下来,倒是觉得歌词不错。
音调逐渐高昂流畅,崔亦棠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句歌词,一时愣了一下,皱了眉头,心中百味陈杂。
他想到自己,又看到陈慕之,眼前身后,俱上心头。
“个个也探问爱恋不老秘方,唯独壮烈离座可百世流芳。”
☆、代价
唐鉴被保释出来以后,第一时间找到了君顾,只不过君顾已经在医院昏迷了三天了。
自从陈慕之和唐鉴出事以后,君顾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他不善于倾诉,心理压力沉重,饮食睡眠质量都很差,而在陈慕之不辞而别的刺激下,他身体和心理都无法负荷,胃病恶化,高烧不退,连续几天都昏迷不醒。
唐鉴在医院守了君顾两天还不见一点好转的时候,就白了整张脸,在君顾床前坐立难安,心中惶恐。
在拘留所的这些天,在无尽的审讯和煎熬中,磨尽了他的锐气和傲慢。
他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他做好了为此毁掉一生的心理准备,但他无法接受□□和折磨,他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他没有打算能活着出来。
甚至后来在拘留所里,深夜无法成眠之时,他开始想遗书、遗产和他此前的半生。
他自从成年之后,每日都在挖空心思地算计,他过够了苦日子,受够了白眼,他生来一穷二白,但往后决不能两手空空。
像他这样没有任何背景和助力,仅凭着一张脸和一点小聪明,不择手段地利用身边所有的人,终于,他似乎摆脱了命运的枷锁,他再不用为生计发愁,甚至在这偌大的B市,富人的天堂,终于有了一席之地,
他曾经为了攀附权贵背弃了君顾,他也在失意烦闷之时拿他出气解闷,他一日日暴躁恶劣,又时不时花言巧语骗他取乐,面对那个十几年如一日不声不响唯唯诺诺的家伙,他从来不想承认自己非他不可,但其实他早就被困住了。
他甚至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那些态度恶劣的谩骂嘲讽是真心话,还是那些随意挂在嘴边的空头支票其实也是他深埋心底的理想。
唐鉴蜷缩在拘留所空阔的黑屋里,一生可能已了无指望,但他却不是太害怕。
如果放在两三年前,让他在人生刚有转机,事业顺风顺水之时,落得如此境地,他一定会崩溃狂躁,无法接受。
但是幸好,当初他以为君顾已经跳江身亡时,他就预先体验过绝望的滋味。
所以他现在也不是那么害怕。
与其让他活着看着君顾一步步远离他,不如让他死得干脆利落。
他一度想不通,君顾本身就是他的,从他有记忆起,他们就在一起,历经了无数的艰辛,君顾对他始终如一,君顾似乎是他身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永远不会背离他,永远不会放弃他。
君顾曾经为了赚钱让他上学,撕了自己R大的录取通知书,终日埋头于昏暗狭小的工厂。也曾经在他想要买房却筹不够钱时,把自己几乎所有的积蓄拿出来给他,甚至没要求房本上落他一个名字。他剥夺走了君顾的梦想、金钱和自由,掠夺了他身上所有的资源。
若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等到榨干君顾身上所有价值,他本可以拍手走人,却根本不想走。
与刘卉结婚不久,刘卉就怀了孕,他在此期间与他的女上司有染,他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让两个人都为他所用,他这人也没什么羞耻心,这本是愉快自得的一件事,可是他依旧夜不能寐,甚至在女儿出生不久,越发的暴躁和心慌。
他虽然倾尽全力想往上层社会攀爬,但是总有那么一两次,他什么都不想要,他就想回头,回到那件破屋子里,抱住那个单薄的人。
他每次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去见君顾,不让自己关心他,但每到克制不住的时候,就会越发惶恐暴躁,面对君顾态度也越加恶劣。
他想到君顾日益消瘦的身形,茫然的目光,消失的笑容,他只能用无所谓的态度和嘲讽的语气,来掩盖内心的惶恐不安,因为他不可以承认自己错了,一旦承认了,很多无耻的事情他再不能明目张胆地做,他就很难尽快地扭转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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