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少年的身影湮为齑粉,他说,对不起,我终于辜负了你。
他想,慕之,我并不怪你,也请你不要怪我。
时光里未知的变故和磨难何其多,我一直在认真地活了,但终究是这个样子。
在你遇到我的时候,就注定了终有一天会失望。
我早就说过你会后悔。
你看,所有谶言一一验证,那些不好的话,都会成真。
但即使我不说,结果也是一样的。
你来得太晚,我也等不及你,身上那些仅有的好的地方早已尽数磨灭。
能给你的太少,也并不干净纯粹,可是这就是现在的我了。
君顾转动了一下眼眸,生理的病痛让他咳嗽了几声。
他现在身体虚弱,灵魂空洞,尊严也成了奢侈。
半生劳碌,认真而辛苦,竟然都是错的。
他一生没害过人,没做过恶事,他没有家,没有亲人,生活虽然寒酸枯燥,但一直努力把日子过好一点。
他以为,世界之大,总该有个角落让他安静地呆在里面,总该有个人,能握一握他已不堪负重的肩膀。
但终归什么都没有。
他没想过真正的身定心安,他知道总有一日会梦醒。
但始料未及,这场梦会醒的这样快,这样不堪。
他不再奢求一个爱人,也不再贪心索要一个家,他想就这样安静地活下去,不打扰任何人。
他没有爪牙,没有凶器,不会伤人,甚至也难以反击。
但是这样卑微的奢望也不可以,他们要将他拖出来,各用各的方法,将他一刀一刀剖开,深可见骨,皮肉尽碎,伤口永不痊愈才好。
曾经整个世界向他迎面而来,越来越近,但交汇只是转瞬,结果只是背道而驰,从此眼前尽是虚无。
唐鉴,你曾经就是我的全部。
你总说我不爱你,我甚至可以感到你那种微妙扭曲的恨意。
但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要怎样,才算是爱你。
二十年,占据了我人生的三分之二,有过感动和幸福,但收场的总是仓促。
诺言总是来不及实现,随之而来的是无休止的欺骗和背离。
漫长的光阴终于将那些深沉的感情一点点耗光,或许现在,你要任何东西,我都无法给了。
………慕之
慕之,我累了。我已经信过你一次,仅剩的、能给的也都给你了。
或许不够,也不算好,但我只有这么多了。
很抱歉,最后令你失望而走,败兴而归。
君顾向后仰头,深深呼了一口气,脆弱的书架轻微震动。
一切像是早已预先演练好的,布景道具人物过场,冥冥之中都有了安排,所有一切千头万绪,看似毫不相关,但都不约而同滑向那个早已等待着的结局。
书架上掉下一本书来,那是他并不经常翻看的一本诗集,不知何时夹过一张书签,那页诗猝不及防地跳进他的眼里。
早已遗忘的诗集,记忆已不甚明朗的诗句,注定好的一样静静流淌进心中,泛黄的书页,铅字却好像尤有墨香,一笔一划,是诗人的呕心沥血。
君顾的眼眸里终于有了情绪,眸光流转,他身子向后靠,闭上眼睛,睫毛抖动,嘴角漾出一个淡淡的笑,苍白的脸色上顿时有了生机,阳光给了他最美的剪影,像是一幅安静而动人的画。
他终于能够安心,也终于能够解脱。
门开着,书页被微风吹得浮动,几行诗句沉默地在纸上跳跃。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诚然这世上纷乱,曲曲折折,还有许多事,但没有一件是他的事。
诚然这人情冷暖,熙熙攘攘,还有许多人,但没有一个是他的人。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夕阳西下,他就靠着书架静静休息,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安详,他终于不用再患得患失。
☆、莫负
太阳快要彻底落下的时候他出了门,他只拿了存折和床头好好收藏的一个泥人。
下楼的时候,小琪照旧在花池边上玩,他走过去,将那个泥人递给她,他笑了笑,并没有说一句话,很快转身了。
他听到小琪怯生生的声音在后面说:“嚯,叔叔,这个和你长得好像啊。”
君顾在银行下班之前把几千块取了出来,他去机票代售点买一张去S市的机票,当天晚上的已经买不到了,最早的他能买起的是明天下午五点的。
买了票,他一直在街上游荡,走到了护城河,不像他和陈慕之几月前来那次,天气严寒而没有多少人,现在刚入4月,气候转暖,虽然天已经黑了,护城河那里还有许多来拍摄夜景的人。
他在那里坐到很晚,想到很小的时候曾带着唐鉴来这里玩,那时他参加绘画比赛得了十八块钱的奖励,简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和唐鉴买了门票,进到那时还人迹稀少的宫墙里。
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那里就完全没有人了,富丽堂皇的宫殿酝酿着历史的沉重的寂寞感,黑漆漆的宫殿,空旷的长廊,曲折的小径,蒙尘的宫门,像是糅杂了一个暮年老者凄凉的悲叹,像是有一个长门宫妇寂寞的浅唱。
江山轮回,代代不休,风尘中埋藏着多少刻骨的孤独和不能言说的秘密,每一块斑驳的红砖都成了血泪交融的守密人,守护着千百年江山更迭黄图霸业之下来不为外人所知的痛和爱。
但是那时年龄尚小的他们没有什么感触,只觉得四周阴森可怖,过于浩大的建筑和空旷的宫院让人感到渺小和恐惧,他紧紧拉着唐鉴,唐鉴也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一个小少年带着一个小孩,到处乱走,慌里慌张地寻找出口。
唐鉴眼睛警惕地盯着周围,身子都有点哆嗦,嘴里却小声说:“哥,不怕不怕,有鬼的话我帮你踩死它。”
坐到很晚的时候,街上空无一人,他继续游荡,走遍了东西城区,告别了整座充满回忆的B市。B市短暂的初中还带着寒意,一晚的游荡让他透骨生凉。
第二天早上,他赶往了机场,等了许久,到了下午,办好了登机手续,在不到五点的时候登上的飞往S市的飞机。
飞机起飞的时候,从高空仰望,B市的一切尽收眼底,却越来越遥不可及。
从S市机场出来时天色将沉,S市正在下雨,今年整个南方初春都笼罩在一片阴雨之中。
君顾从机场打了车前往滨江道,一路上看着这座城市渐渐沉入黑夜,华灯初上,繁华而沉着,人流匆匆,车水马龙,透过玻璃上的水雾可以看到路面上穿梭的彩色伞顶,仿佛下一秒就有很多不期而遇。
江堤恰好在维修,路边立了告示牌,说是近期雨水量徒突,江水水位上涨,涨潮落潮时江水可能会漫过路面,处于安全考虑正在施工筑坝,防洪防汛。
雨有些越下越大的趋势,但是江边依然有穿着雨衣打着伞的人群拍照摄影,观赏雨雾中别有一番风情的夜景。
不远处的一个广场好像有露天活动,演唱会一样,虽然大家都穿着雨衣一身狼狈,但依然群情激动,人声鼎沸。
江边暂时只有一段刚刚拆除了本身就很低矮的铁链和栏杆,夜风徐徐,雨水不绝,平台之下,江水荡漾。
江边的花池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绽放,能让人看到的总是光鲜,破败掉落时皆是无人问津。今天若是被雨打坏,明天又会有新的一批换上。
事已至此,但无论如何,这里是一个好地方。
人的记忆总不会那么好,过于遥远的好事日渐淡忘,近在咫尺,而心中仅剩的一个好地方,就是这里了。尽管短暂,也易碎。
他并没有多喜欢这个城市,他也从不属于这里,甚至他看着这个城市的一切,都只能陌生地冷眼旁观。
但没想到,他竟想永远留在这里了。
雨越下越大了,其实早在凌晨S市就已经发布了暴雨黄色预警信号,广播里间断重复,电视屏幕底下也不停循坏消息。在君顾走出机场的时候,已经发布了橙色预警信号。
君顾在江边只站了一会儿,暴雨已经将浑身上下湿透,有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背旅行包的男孩给他撑过伞,问了他许多问题,但是没有得到回答,只能匆匆走了。
很快江堤外亮起信号灯,许多警察封了离江十米以外的道路,然后一小队穿了救生衣的警察上了堤岸,吹口哨挥臂示意,开辟了安全通道,一起疏散人群。
一时之间雨夜中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变得格外紧张,警告音和警察的呼喝声不停响起,周围三三两两的游人匆忙撤离,脚步飞快,溅起一地水花。
气氛紧张而嘈杂,江水上涨,已经漫上岸,不知哪里来的浪头,竟然来势汹汹,尽管远远比不得大洪水,但那气势已经让人心惊。
江岸上很混乱,那边露天演唱会的人一直以为没有大事,不肯走,直到情形不对才急忙撤离,匆忙撤离中有人掉了东西,不停的喊,阻止后面的人踩踏,好像发生了争执,警察一直在吹口哨,挥舞着黄色的信号棒,示意人群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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