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他爸不一定不揍他,他不哭,他爸就一定揍他,跟陆连海这个“童年恶势力”抗争这么多年了,陆家闻早就有了一套有效的战略指挥方针,这个时候战术一用,立竿见影,陆连海气势立马就弱了,抱着陆家闻絮叨着脏话,但是心疼的成分远远大于生气,看着陆家闻血肉模糊的腿,抱着他的手都有些抖。
陆家闻得意地用鼻子哼了哼,冲跟在他们后头有些愧疚的高铭露出了个鬼脸,他怕高铭觉着内疚,也不想让高铭担心。
高铭冲他笑了笑,眼里头的低沉情绪散去不少。
送回家里,陆连海看了看陆家闻的腿伤,没啥大事,被树枝刮破了皮带了些肉下来,骨头没伤到是万幸,给他抹了点紫药水又塞了粒阿莫西林消毒就算完了。
高铭看着陆家闻腿伤一块一块紫的,担心地问:“疼吗?”
“不疼!”嚼着王奶奶送来压惊的牛皮糖,陆家闻垂着一条受伤的腿在剥毛豆,这是他爸罚他的,剥完这一大盆虽然累,但是比挨一顿揍要好,要是没高铭在家,他肯定得挨一顿狠揍。他瞧高铭是真的担心他,心里暖得跟被小太阳烘着似的,嘴贱的本性就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了:“要不然,你给我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高铭看着陆家闻腿伤那块不规则的紫色.区域,伤口还没长合,露出来新鲜的皮肉,既吓人又恶心,他缩了缩脑袋,犹豫了下。陆家闻说完也有点后悔,高铭那是什么人啊,以后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卑躬屈膝地给他吹伤口?下意识地缩回了翘着的腿,陆家闻补救道:“嘿嘿,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清凉的风吹在膝盖上,混着紫药水的挥发带来一阵阵凉爽劲儿,腿颤了颤,陆家闻不敢相信地看着蹲在地上给他吹吹的高铭。高铭吹了会儿,仰了头看着陆家闻,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担心:“还疼吗?”
陆家闻手里头剥到一半的毛豆掉了,绿色的小豆子在桌子上滚了滚,他别过头去,眼睛一个劲儿地往上瞟,拼命眨着眼,咬着嘴唇,抖着声音说:“不疼,一点儿也不疼。”呜呜呜呜呜
高铭没说话,又低下头给陆家闻吹了吹,肯定很疼吧,小哥哥都快哭了。
关门的声音响起,陆家闻探了脑袋往院子外瞟了瞟,见陆连海出门去了,陆家闻赶紧把手里头的毛豆一丢,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只小鸟给高铭,“看!小鸟!”
高铭多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刚才陆家闻会卡在树上下不来十有八.九是为了护着这只小鸟。
心里头暖洋洋的,高铭知道陆家闻是打心眼里对他好,许多防备都渐渐卸下,看着小鸟毛绒绒的一团,心都快化了,大眼睛亮亮的,抱着小鸟,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茸毛:“真软。它身上好暖和。”
“是啊,真软……”痴汉陆家闻傻傻地看着高铭,也不知道是说小鸟软,还是说眼前的人软。
晚上这只鸟就被陆连海发现了,托了高铭的福,这只鸟在陆家暂时定居了下来,高铭找了个纸盒子给小鸟当窝,又喂了点水跟小米。那小鸟还小,走路都不大会,放在纸盒子里也不怕磕了碰了,缩在那里像是团绒球,睁着一双小豆似的眼睛,细细地冲高铭“啾”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陆家闻:“高铭!你嗦!我跟小鸟你喜欢谁!”
这个时候的高铭看了看小鸟,又看了看陆家闻,在心里小声说“小鸟……”,没回答陆家闻的问题。
陆家闻:“………………我知道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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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谣
高铭笑了起来,想再摸摸小鸟,可又不敢,摸它会不会不舒服呀?它喜欢我的触摸吗?
以前在高家的时候,高铭没什么自由,来来去去都是他爸爸高健或者他后妈丁娅薇定好的行程,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头,高铭都很少说话。
丁娅薇很溺爱高铭,常常惯着他,说没把高铭惯出点脾气来是假的,高铭不太爱说话的孤傲性格跟丁娅薇有很大的关系,而且高铭很多琐碎而麻烦的生活习惯都是丁娅薇惯出来的。
好在还有高健管着高铭,扯了高铭一把,没让他被惯出了太多的坏习惯。
高铭很小的时候就跟着高健出席各种场合。会议室里,他爸爸在开会,他就坐在沙发上,自己玩自己的,听着大人们说他听不懂的话。
这个时候高健一般不会让他睡觉,也不会给他准备连环画册或者书,就让高铭坐在那里干听着,耳濡目染。在这种环境下,高铭就变得更不爱说话,但是心里对什么都一清二楚。
小孩子活泼爱玩的天性被两座大山紧紧地压迫着,才五岁的高铭就已经比十岁的孩子还要稳重懂事,也更善于观察。
一般像他这么大的小孩是不会管玩具的感受,买了狗猫也是一个劲儿地折腾,别说小鸟这样脆弱的小动物。高铭很快就发现其实小鸟并不是很喜欢他的抚摸,它会不舒服,高铭就很识趣地停了手。
陆家闻见状,趴在桌子上问道:“高铭,你怎么不再摸摸它了?”
“不摸了。”高铭将手收回来,专注地看窝在纸盒子里的小鸟。
陆家闻心里咯噔了一下,就如上一世一样,他送给高铭的东西,高铭都不太喜欢,心里头被浓浓的失落占据了,陆家闻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这只小鸟了吗?”
高铭摇了摇头。
虽然不能摸,但高铭还是很喜欢这只小鸟的,他家里没怎么养过小动物,因为丁娅薇对动物的毛发过敏。
看着小鸟软噗噗、毛绒绒的一团他就觉着心情很好,他怎么会不喜欢?更何况,这是他的东西,是小哥哥送给他的东西。
***
陆连海把炕上的东西都塞柜子里放好了,收拾出来的一张大炕十分宽敞,再多睡两个成年人都够。
陆家闻站在炕前,安排睡觉的地方,手一指:“高铭你睡西边,我睡中间,爸你睡右边!”
陆连海瞪了陆家闻一眼,“你睡相那么差,半夜踢被子怎么办?”
这陆家闻就不服了,他睡相再差也差不过陆连海啊,陆连海还打呼噜呢,那呼噜声简直能把房顶给掀翻了!
这话陆家闻当然不敢说出来,他直接拖着一条“残疾”的腿,爬上炕,躺在中间那里不动弹了,冲高铭拍了拍身边的床铺,“来!高铭!睡我这儿!”
高铭刚洗好脸刷好牙,一张小嫩脸洗过之后水灵灵的,大眼睛也朦胧着一层水汽,可爱的不行,他自力更生拿毛巾擦干净脸,冲陆家闻点了点头,“好。”
陆连海赶紧从高铭手里头把毛巾接过来,搭在屋内的晾衣绳上,高铭就乖巧地自己脱了衣服,穿着小背心,小短裤,踩着炕边上的小马扎,动作利落地蹬上了炕。
屋子里有些闷热,哪怕开着窗送进来的风都是热的。
关灯后,蚊子的叫声变得特别明显,陆连海没多久就睡着了,呼噜声慢慢蔓延了出来,陆家闻凑在高铭身边,半抬起身子,小声地问道:“高铭,你热吗?”
高铭咬了咬嘴唇,细声细气地说:“有一点。”
“我给你扇扇子吧!”陆家闻有了主意,拿起炕头的蒲扇来,一下一下地给高铭扇动着,“还能驱蚊子呢,你长得这么嫩肯定会被蚊子咬,这里都是那种黑蚊子,毒着呢,一咬一个大包。”
听见陆家闻的话,高铭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小胳膊小腿蜷缩在一起,好像攒成一个球就不会有蚊子来咬他了一样。
黑夜里,高铭眨了眨眼睛,有些睡不着。
陆家闻在那里专心地给高铭扇扇子,细细碎碎地跟高铭说话。
他很想跟高铭道歉,他很后悔被秦楠利用,欺骗了高铭那么多年,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肯定不会答应秦楠,也就不会害得高铭死掉,可更不会认识高铭……高铭也不会认识他……
他们之间的交往在童年时期的三个月结束时就彻底画上了句号,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见。
这样沉闷的夜里总是会让人胡思乱想,带着热气的晚风吹拂进来,硌得骨头都疼的硬床,耳边响个不停的蚊子叫,还有陆叔叔的呼噜声……一切的一切都调动起了高铭的负面情绪,哪怕他再怎么学着大人装成熟装稳重,也不过是个五岁大的小男孩。
他想回家了,他想爸爸了,想宋阿姨做的好喝的鱼羹,想家里柔软的床,还有他堆了一屋子的玩具。
高铭飞快地眨了眨眼睛,想把眼泪逼回去,结果越想越委屈,眼泪流下来,打湿了枕头,他咬着下嘴唇,拼命忍着不要哭出声音来。
陆家闻扇扇子的动作越来越慢,困意席卷了他,手一下一下打着颤,扇子掉在脸上,陆家闻一下子就清醒了。
妈的,暗自咒骂了一声,陆家闻眼皮子抖了抖,费劲地睁开。结果发现,高铭背对着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仔细一听,好像还有压抑着的呜呜哭声。
“高铭?”心脏吊在嗓子口,陆家闻担心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