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看着金顺崎的目光里隐隐约约有一丝欣赏。
“好了。”
终于做完一切,金顺崎又拿起了她的片子,夹在了阅片灯下仔细端详着。
乔语初愣愣收回手:“诶,这就完了?”
不是还没触诊呢吗?
金顺崎头也没回,仿佛能读懂她内心在说什么一样。
“在替你擦掉石膏灰的时候已经摸过骨骼了。”
乔语初脸色微微一红,不再吭声。
半晌,金顺崎才摘下眼镜。
“这是什么时候的片子了?”
严新远抢先一步道:“两天前的。”
“再做一个吧,两天前的伤势和现在的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他坚持要再拍一个X光片。
这是乔语初对他的第三印象。
严谨和务实。
等到了放射科,乔语初摘下了身上所有金属物件,一个人走了进去。
金顺崎和严新远他们都站在外面,看着电脑上逐渐出现的图像,金顺崎皱起了眉头。
严新远看他表情,有些担心。
“怎么说?”
“如果要图见效快,可以做一个微创手术,拿身体其他部位的骨片补上开裂...30340;位置,但毕竟只是拔苗助长,肯定不如身体自然愈合的效果好。”
乔语初拍完了片子,走到门口,刚好听见了他们说话。
“自然愈合的话要多久?”
金顺崎看了她一眼,坦诚道。
“三个月内不能进行剧烈运动。”
乔语初摇摇头:“不行,太久了,我们半个月后就要比赛了,金医生,还是手术吧。”
即使不用医生说,严新远也知道手术会给人留下后遗症,他插了一句道。
“比不比赛的不重要,关键是要彻底治好。”
金顺崎摊了摊手,意见不统一,他表示无奈。
乔语初敛下眸子,片刻又坚定了起来。
“金医生,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好吧,这边请。”
金顺崎率先出了门,引她到了会客室。
“茶还是咖啡?”片刻后,他后知后觉过来,运动员是不能随便喝外面的饮料的。
“对不起,这有瓶装纯净水。”他从吧台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递给她。
乔语初一只手接过,微微一笑。
“谢谢。”
两个人在沙发上落座,金顺崎倒也没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了。
“老实说,我觉得你们教练说的对,我也不建议你做手术,因为长年累月的训练,不断地用手腕去发力,本就导致你的腕关节骨密度要比正常人低一些,手术治标不治本,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也会留下一些后遗症,比如腕关节红肿胀痛、风湿、容易骨折之类的。”
乔语初握着这瓶水,一直没喝,低头用左手指尖不停在瓶身上划着圈。
她轻声道:“我知道,我这个年纪结婚都算是晚婚晚育了,更何况是运动员这个行列,我的职业生涯也不知道还剩下几年,但我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再和我的同伴们一起拿一次冠军。”
她抬起头来,眼眶有点红,嗓音发颤,却掷地有声。
“所以,请您给我做手术吧,不管是什么样的后遗症,我都承受的起。”
金顺崎看着她良久,能托关系前来拜访他的患者大部分都已经被病痛折磨得生无可恋了。
他还从未在一个女生脸上看到过如此自信又坚毅的神情,她谈起自己梦想的时候浑身仿佛在发光。
金顺崎心里微微一动,扯了张纸巾给她。
乔语初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几滴眼泪。
她慌里慌张地接过来:“啊,抱歉,失态了。”
金顺崎摇摇头:“没什么好抱歉的,你很勇敢,大部分人应该会选择那种比较保守的治疗方案,很少有患者一上来就要请我给她做手术的。”
乔语初揩着眼角,破涕为笑。
“当运动员就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啊。”
金顺崎微微前倾着身子,认真地看着她。
“虽然我很欣赏乔小姐您的这种勇气,但作为专业医生,我还是不建议您做手术。”
他又补上了一句。
“如果还想延长你的职业寿命的话。”
他说完这句话后,乔语初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已超过了他平时面诊的时间,但金顺...崎还是想跟她多说几句话,安慰安慰她。
“我理解乔小姐说的那种没有拿到冠军的遗憾,但人生真的有圆满吗?”
“我在学习中文的时候,老师曾告诉过我一句成语,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现在所失去的,未必不会在将来补回来,不必急于一时。”
“更何况我想你的教练,你的父母,还有你的同伴们,应该都是担心你大过于比赛的胜利。”
乔语初左手攥紧了裤子上的布料,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那金医生,如果不做手术,保守治疗的话,我还能打多久呢?”
这个问题问到了金顺崎,经验老道的骨科医生选择了皱着眉头,闭麦不答。
乔语初苦笑了一下。
“您看,您也无法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年纪增长,状态下滑,伤病,即使不做手术,也打不了几年了。”
“那为什么不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尽最大的努力,在现在的位置上发光发热,去拼一把呢。”
金顺崎知道,这个外表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其实内心像火一样滚烫,像金属一样坚硬。
他劝不动她。
金顺崎留下了自己的名片。
“虽然你都这么说了,但手术是不可逆的,哪怕只是微创,躺上手术台的那一刻,对于患者来说就充满了无数未知和风险,如果你真的考虑清楚了,欢迎随时来找我。”
乔语初拿起名片,冲他感激一笑,转身离去。
“谢谢您,金医生。”
金顺崎却又把人叫住了,男人站起身,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胸前挂着工牌,英俊又挺拔。
“对了,乔小姐,有句话我还是想反驳您,26岁也并不算是晚婚晚育的年纪。”
乔语初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其意。
“啊?”
金顺崎耸了耸肩。
“因为我已经36了,还是单身呢。”
***
乔语初回到训练中心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三个人一块去食堂吃饭。
简常念端着餐盘走在前面,国羽训练中心的食堂都是自助,各种中西菜式,鱼虾蟹肉一应俱全,流水一样从窗口送出来,简直是目不暇接,光是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谢拾安跟在乔语初后面,看她想吃什么,就夹起来放进她的餐盘里。
“医生怎么说?”
“说可以做手术或者保守治疗,回来让我考虑好了再去找他。”
乔语初隐去了她和金顺崎谈话的大部分内容,只挑了无关紧要的跟她说。
谢拾安点点头,挑了她喜欢吃的菜放进餐盘里:“手术肯定有风险吧。”
“没,就是一个微创小手术,见效快又没什么风险,保守治疗还要好久,我可受不了那个折磨,你看吃饭都要人帮忙。”
谢拾安笑笑。
“那有什么,我喂你也可以啊。”
“可别,我还没七老八十呢。”
简常念占好了位置,冲她们招手。
“拾安,语初姐,这边。”
乔语初拉着人往过去走。
“走吧走吧...,又不是喂猪,这么多够吃了。”
三个人吃完饭后,简常念看时间还早,便怂恿着她们说想出去逛逛。
谢拾安:“不去,我要去训练室打球。”
她便拉住了乔语初的袖子软磨硬泡撒娇。
“语初姐,天天打球人都傻了,好不容易的休息时间诶,我还没来过北京呢。”
谢拾安额角青筋暴跳,相处时间不长,倒是把橙汁儿那一套学的淋漓尽致呢。
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十分恶心。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乔语初忍俊不禁:“上次来的时候没住这边,听说附近有个后海,夜景很好看呢。”
谢拾安:“……”
于是本来说着不去的人,还是当起了跟屁虫,看着她们的背影暗暗磨牙。
简常念,你给我等着,单打撞上的时候我非得打哭你不可。
走在前面的简常念莫名打了个喷嚏,背心一阵发凉。
从训练中心出发,坐公交不过几站路就到了乔语初口中所说的后海。
一下车,简常念才明白,原来后海并不是海啊,而是由几块水域一起组成的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湖的两岸都是商业街,仿古建筑,店铺林立,什么糖葫芦、爆肚、卤煮、豆汁儿,各种各样的老北京小吃应有尽有。
行人摩肩接踵,霓虹闪烁,酒吧里的音乐声震耳欲聋,一片人间烟火气息。
简常念边走边看,不时发出惊叹,见路边又有卖糖葫芦的,实在忍不住馋掏钱买了三根,回首递给她们一人一个。
乔语初让谢拾安先帮她拿着,自己拿着手机边走边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