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简常念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所以今天在赛场上才会那么拼命,她想守护的,不止是荣誉,还有教练和朋友。
即使他阅人无数,也带出了不少优秀的学生,但也鲜少遇见像她这样心思至纯至善的。
老人迟疑了一会,看她哭的厉害,还是把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背上,像哄小孩子那样,缓慢而又有力地轻轻拍着。
“作为主教练,比赛失利我也有责任,可是作为长辈,常念,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所以,我不怪你,我想她们也是一样的。”
他越是这样说,谢拾安越是什么都不说,反倒更让她难过自责,汹涌而来的愧疚和挫败感彻底淹没了她。
简常念哭的一抽一抽的,都冒出了鼻涕泡泡。
严新远笑眯眯地看着她,突然问道:“小简啊,打球的时候你快乐吗?”
简常念一怔,泪痕还挂在脸上。
“只有打球的时候我才什么都不用去想,只是我好像谁也赢不了……”
“虽然在训练的时候,我一直在跟你们强调,这一周之内要达成某某目标,但偶尔,放下功利心,去享受比赛给你带来的快乐,这就够了。”
“这只是一次全国大赛,总有一天,你会在世界舞台上大放异彩的。”
简常念的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可是,我让您失望了。”
“怎么会,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
第41章 全国大赛(5)
南方冬天的夜晚, 气温低湿度大,即使衣服穿的厚,也抵挡不住透骨的寒意, 更何况手还要撑在冰冷的塑胶跑道上做俯卧撑。
因为运动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热量化成了呼出的白气挂在了每个人的睫毛上, 再被冷风吹散, 寒意浸透全身, 不多时都发起了抖来。
有人哭着喊:“严教练,我做不了!”
“做不了也行,你告诉我今天是谁先动手打人的, 就可以不用做了。”
张纯把眼睛一闭, 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严新远下一句话把她死死定在了原地, 动弹不得。
“按照省队的规定,打架斗殴者一律开除出队,但法不责众,只要你供出来是谁先动手的, 大家都可以不用做了,但那个人要离开滨海省队。”
她咬着牙,看了一眼杨丽, 对方也在死死咬着牙坚持着,除了汗水还有眼泪一滴一滴滑落在了跑道上。
一片寂静, 没人搭腔。
严新远负手而立。
“行,都不说是吧, 那就每人再加一百个。”
杨丽受不了了这折磨了, 手掌被坚硬的跑道咯得钻心地痛, 也不想其他人跟她一起挨罚。
她闭着眼睛, 流着眼泪喊:“报告教练, 是我——”
话音未落,就被张纯接了过去。
“报告教练,是我先动手的!”
杨丽一怔,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教练,是我,是我先找茬的,您要开除就开除我。”
更多的声音加了进来。
“教练,我也有错,我也动手了。”
“教练,您罚我吧,不要开除她们。”
简常念也快要坚持不住了,闭着眼睛喊:“教练,我输了比赛最该罚,您罚我吧。”
……
严新远看着眼前的这些稚嫩脸庞,互相为彼此打着掩护,都不想让自己的朋友离开,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眶也有点微湿了。
他脱了外套,放在一边。
“我知道今天输了比赛,大家心情都不好,作为主教练,没有安排好战术是我的责任,没有教会你们团结友爱,也是我的责任。”
“教不严,师之过,所以我和大家一起受罚。”
他说罢,就俯身趴了下来,和她们一起做着俯卧撑。
严新远到底年纪大了,做不了几个就吃力地抬不起胳膊,嗓子眼里一灌风,又咳了起来。
众人纷纷急了,爬起来围在了他身边要把人扶起来:“严教练,严教练,您别这样,我们知道错了,认罚就是了……”
严新远抬头,一声厉喝把所有人通通赶了回去。
“这是命令,谁让你们爬起来的,我们是一个集体,错了大家一起受罚,谢拾安——”
谢拾安站了起来:“到。”
“你来报数,什么时候做完二百个,什么时候休息。”
“是!”
自从那个夜晚开始,滨海省队的训练条例里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那就是,无论比赛输赢,禁止责怪队友。
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失败也要一起扛。
做完二百个俯卧撑后,大家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每个人的脸都被风吹得通红通...红的,喘着粗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严新远最后一个站了起来,穿上外套。
梁教练写完了申诉过来操场看看,顺便叫他们去吃饭。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食堂准备了羊肉汤,去驱驱寒吧。”
人群这才爆发出了一阵小小的欢呼,三五成群结伴往食堂走去。
梁教练和严新远落在后面。
“申诉写完了吗?”
“已经传真过去了。”
“好,我去给裁判长也打个电话。”
“先吃饭吧。”
严新远笑笑,拍掉衣服上的灰尘。
“回办公室边干活边吃吧。”
***
吃饭的时候简常念一直偷偷去瞟谢拾安的背影,好几次想跟她搭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应该也是很难过的吧,要不然刚刚做俯卧撑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拼命了,比她们还多做了五十个,纯粹是在发泄了。
简常念吃完饭,回到了宿舍里,想了想,还是把锁在柜子里的那盏莲花灯拿了出来。
舍友看她有出门的意思:“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啊?”
简常念笑笑:“嗯,有点事,马上就回来。”
虽然不是同一个宿舍,但都在同一层楼上,简常念对她的生活习惯也算是了解的七七八八吧。
谢拾安会在每天训练结束后再加练一个小时左右,回到宿舍会立马去洗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间点,应该能在浴池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等到她的。
浴池在一楼的水房旁边,简常念下楼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外面下雪了,北风呼呼刮着,雪粒子飘了进来落在了她身上。
简常念往走廊里站了站,抱紧了胳膊,来回踱着步取暖。
等了不多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简常念回头一看,谢拾安披散着长发,手里提着袋子,踩着拖鞋走了出来,从浴池里带出来的雾气将她的面容涂抹得模糊不清。
简常念快步迎了上去:“拾安。”
谢拾安顿住脚步,神色淡淡的。
“有什么事吗?”
“没……我就是想来跟你道个歉,我今天发挥的不好……”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人冷冷打断了。
“如果你是想来说这个的话,那就不必了,我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接下来我会打好我自己的比赛。”
少年虽然是在这么说的,可眼神里的东西骗不了人,输了比赛的时候她分明是有一丝难过。
简常念神色黯然,强笑了一下,把藏在背后的莲花灯递了出去。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但我想你能开心一点。”
谢拾安看清她手里的东西,一怔。
“你……”
见她半天不接,还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简常念抓起她没有拿东西的右手,塞进了她的掌心里。
“我本来是想等我们拿到冠军的时候再给你一个惊喜的,但现在好像也……”
简常念笑笑,吸了吸鼻子,放开她的手。
“...就祝你在个人项目中取得一个良好的成绩吧。”
她说罢,就转身离去。
谢拾安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这盏莲花灯,不用去看背面的印章,爷爷做的东西,她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这是真的,不是赝品。
少年人神色微动,嗓音有一丝颤抖。
“你……你是从哪弄来的?”
简常念回头,笑了笑。
“用我身上的玉坠子换回来的。”
既然她身上有值钱的玉坠,那为什么当初外婆住院的时候不拿出去换钱?
简常念看出了她的疑惑道:“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三四岁吧,和几个小伙伴在我家附近的水库玩,不小心失足落水了,这块玉坠就是救我的那位叔叔遗落下来的,那位叔叔把我救上来后没有留下姓名就走了,外婆说我们要好好保管这块玉,兴许有一天他会回来拿,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人来找过。”
原来是这样。
救命恩人留下来的东西对她来说也是意义非凡吧,她不忍拿玉去换钱却舍得去换她的莲花灯。
谢拾安眼里溢出了一丝真心实意的感激。
“谢谢。”
简常念挠了挠脑袋,见她这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用谢,因为你也帮了我很多,而且爷爷的遗物,对你来说也很重要吧。”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雪越下越大了。
谢拾安穿的很薄,头发也是半干不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