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屏幕上放着她的核磁共振图像,为了方便理解也做了三维立体的模型。
医生道:“正常人的半月板即使因为运动损伤,也多呈纵向或横向撕裂,可病人现在的半月板,如图所示,已经游离成一块一块的了,结构部分全部消失,并向关节腔内转移,手术意义不大。”
看着面前的PPT,就知道谢拾安这么多年走过来有多不容易,这是她的伤痕也是她的勋章。
万敬心里一酸,摘下了眼镜。
“可是人工膝盖置换,恢复期也太长了,她真的等不了那么久,半年之后,又要等下一届奥运会,一个运动员的黄金时间能有几年呢?她还很年轻,一直想着拿到大满贯,为国争光,我知道在座各位都是全国顶尖的骨科专家,拜托你们,帮帮她。”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拾安肩上扛着的不止是个人荣誉,还有国家利益,在座的医生们互相看了看,还是那位老教授站了起来。
“说实话,医者仁心,哪怕她不是国家级的运动健将,只是个普通人,还这么年轻,该想的办法我们都会想,只是以她现在的半月板损伤程度,情况之复杂,缝合难度很大,国内还远远没有这样成熟的技术条件。”
其他教练组成员接话。
“国外也可以,只要能让她重返赛场,哪怕再难,我们都愿意去试一试。”
万敬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老教授看他们态度坚决,叹了口气,又道:“美国霍普金斯大学,最新研发的手术机器人达芬奇,或许可以做这样高精密的微创手术,而且也不用受地域限制来回奔波,在地球的另一端就可以远程操控完成手术。”
会议室人都走完后,万敬才靠在了椅子上,用手掐了掐晴明穴,缓解疲劳。
霍普金斯大学么,他倒是认识一个人在这所学校任教,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帮助谢拾安,毕竟从某种立场上来说,他和中国队是站在对立面上的,而且还和拾安有点儿旧怨。
他沉思再三,还是掏出手机,给人打了一通越洋电话。
金顺崎听完后,倒是没多犹豫。
“请您把她的病历资料全部发过来,我需要先研判一下,究竟有没有手术指征。”
他能这么说,不管手术能不能做成,已经算是在帮他们了。
万敬用手捂住了眼睛,老泪纵横。
“谢谢……谢谢……真的非常感谢,国内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不然我也不会……”
金顺崎笑了笑,宽慰他。
“这类手术我今年已经做过几十例了,在美国技术还算成熟,病历我会在24小时内看完,然后给您答复。”
万敬心底总算是燃起了一丝希望。
“好,好,那我就等您的好消息了。”
金顺崎想了想,又道。
“这件事还请先不要告诉谢小姐,我怕她知道了主刀医生是我之后,会有抵触心理。”
美国时间这个点两个人刚刚用完早餐,乔语初洗着碗,一边听他在客厅里拿着手机谈工作,当听到那一句“谢小姐”的时候,她怔了片刻,手里的碗掉进了盥洗池里,来不及甩干手上的水珠,就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拾安她怎么了?!”
金顺崎挂了电话,看她神色担忧,宽慰道:“半月板断裂,我已经答应帮她看看病历了,如果符合手术指征的话,会用达芬奇帮她进行远程手术。”
“你……”乔语初犹豫了一下,才道。
“不是不喜欢她吗?而且你帮她做手术的话,南智那边……”
金顺崎耸了耸肩。
“我是医生,她们运动员之间的事,就让她们去赛场上解决吧。”
乔语初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来。
“那你快看病历,我去给你煮杯咖啡。”
***
简常念从病房里出来后也没走,担心她一个人在里面出什么事,就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周沐结束了在剧组的工作后,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拾安呢,怎么样了?!”
见她来了,简常念这才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勉强打起精神站了起来。
“医生说她半月板全断了,得换一个新的人工膝盖才行。”
只是简短的一句话,她又难免红了眼眶。
周沐听她这么说也急了。
“这么严重,我进去看看她。”
简常念把人拦住。
“刚和我吵了一架,现在好不容易才睡着,让她休息一会吧。”
透过玻璃窗看进去,谢拾安紧紧闭着眼睛,蹙着眉头,眼角还有泪痕,想是睡的也不安稳。
周沐陪她坐了下来,揽过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没事的啊,你也坚强一点,你这样她看着心里也难受,吃饭了吗?”
简常念脸色黯然,摇了摇头。
周沐把买的面包递给了她。
“过来的路上给拾安买的,你先垫垫吧,先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她。”
简常念点了点头,咬了一口面包,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滚落了下来。
谢拾安醒过来的时候,床头放了一束白色的桔梗花,开的热烈,底下压了一张小卡,她拿起来一看,是一副手绘简笔画。
画面上的女孩子正跳起来击球,寥寥几笔,也没上色,却栩栩如生。
右下角还写了一行小字:
早日康复!
谢拾安便知道,周沐来过了,心底涌过一阵暖流,略微弯了弯唇。
***
最终还是决定要回北京国际医院接受手术,那里有全国唯一的一台达芬奇。
从上海出发那天,媒体记者们闻风而动,谢拾安刚在机场现身,就被围了个严严实实。
“谢拾安选手,请问您的伤情究竟如何了?会影响到里约奥运会吗?”
“对于网传的,您和简常念选手,关系非同一般,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今天国家队从上海回程,怎么独独不见简常念选手,她去哪了?”
“不和她一起同行,是为了避嫌吗?”
……
谢拾安戴着口罩鸭舌帽,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万敬推着她在安保人员的护送下,艰难地挤进了登机口。
“让一下,让一下,简常念选手有别的安排,至于里约奥运会,我们会如期参加。”
在谢拾安走后的第二天,简常念才特意挑了个凌晨人少的航班,回到了北京。
她上飞机的时候,谢拾安已经进手术室了,下了飞机,就一路紧赶慢赶跑到了医院,手术室的灯刚灭掉。
医生把人推了出来,摘下口罩笑了笑。
“手术成功。”
“谢谢,谢谢你们,帮了我们大忙了。”
万敬激动地拉住医生的手握了又握,眼眶都红了。
简常念脸上一喜,就要跑过去,手术室门口有部分媒体记者在等候,拿着相机拍照。
她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知道自己不适合再出现在这里,终是转身,一步步地离开了医院,背影是那么萧索落寞。
她从医院回来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全是那天比赛的事。
“高健为了准备这次的苏迪曼杯和奥运会,已经两年多没回过家了,打个韩国队,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就放宽心。”
“高健,快,接球啊,别让它落地!”
“对不起,二位教练,我有点紧张,失误了。”
“都怪我,没赢下来,要是我赢了,安姐就不用上场了。”
……
回想整场比赛,她总觉得哪里有说不上来的古怪,索性一个猛子从床上扎了起来,打开了电脑,开始复盘那天的比赛。
接下来的几天,谢拾安住院,她就一直在做这件事,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状若无意地问。
“诶,小婷,你和高健熟,你觉得他打球打的怎么样啊?”
吕小婷吃着饭,听她这么说怔了一下,促狭的笑容浮上了面容。
“怎么,你对他有兴趣啊?”
“不是,我就是问问,好奇,你知道的,我已经拒绝他了。”
吕小婷想了一下,才道。
“他初中的时候就在少年宫打球了,高中才上了半学期就被挑选进了北京队,当做种子选手培养,大一的时候进的国家队,在年轻一代的男单里,不说第一第二,少说也是顶尖的职业选手了,打法韧性很足,擅长防守反击。”
擅长防守反击的人会接不住那最后的一个球吗?高健的履历听上去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简常念把这些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那他外战的成绩呢?”
“外战?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吕小婷嘀咕着。
“这不是看他苏迪曼杯的时候打的挺好的嘛,想跟他学学,取取经。”
一提到苏迪曼杯,吕小婷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他平时外战胜率也挺高的啊,尤其是打韩国队,基本没输过,我也不知道那天他究竟是怎么了,可能是第一次参加苏迪曼杯,还是总决赛,有点紧张吧,那一分丢的实在不应该,要不然安姐也不会……”
简常念的眼神沉了一下,问到了想要的信息后,便端着餐盘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