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附近的治安很差,房租廉价,房子状况糟糕,可想而知住在这里的女人会有怎样的心境。
为了让藤兰开门,乔远花钱让熟悉女人瘾君子出面,接下来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不能在严玖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惊动到绑架者。
即使那是个女人。
“警察就在外面,至于你有什么痛苦,自己去跟他们交代吧。”
“咦?你还叫了警察?”严玖又是一惊。
“你用鹤使来求救,还跟术法有关,万一警察先来,你解释不清怎么办?所以我让他们守在外面,反正一个女人,我没什么好担心的,”说着,又拍了下他的脑袋,“倒是你,连个孕妇都搞不定!”
“不是……她,她怀了小孩,我怕误伤了她,要是碰到肚子怎么办?”严玖摸着脑袋,懊恼地解释,“她说只要做法就能放我回去,我就算胡乱弄一下,生命也不会有危险,所以就不想害了她的孩子……”
乔远瞪着他,好半天才伸手又去揉了揉被自己打过的地方,啧了一声。
藤兰虽然是哭泣中,却也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严玖的解释让她终于慢慢停了眼泪,沙哑着声音问:“所以,你刚刚说的都是假的?”
对方被绑着,再也不能造成威胁,严玖也就老实地点头:“我骗你的。我早说了我连个天师都算不上,怎么算得出来?”
她张大了嘴,像是绝望到了顶点,喉部颤抖着,泪水疯狂地涌出,却始终哭不出声音。
那是糅杂了多少痛苦才会出现的表情。严玖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法置之不理。
乔远拉着他就要出去,他却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悲伤得连鼓起的腹部都在颤抖的女人,在乔远催促后,怯怯地开口:“你要找的那个周泊豪,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远简直气笑了:“你是要当圣母吗?”
“……她……”严玖刚开口,顿时又害怕藤兰听到,连忙转身扒到乔远的耳朵边,低声道:“我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对劲。”
“那也与你无关。是医生的事。”乔远冷哼。
“啊,那个,那个……”严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自己的担忧:“我看不是清楚,但我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活人……”
这也是他害怕的理由之一。
鬼婴。没有强健的身躯,却有人类最负面的情感,因为凝聚了宿主和周边的怨气,最后形成一个最难缠的灵体。
遇到鬼婴,甚至有的天师也会死在它的手下。
如果不小心让女人在这时候小产,诞下的鬼婴将会让他和藤兰同时毙命。
乔远的神色终于严肃起来。“你看到了什么?”
“一点点的黑气……因为之前……她,她没穿衣服,”严玖涨红了脸,生怕乔远误会自己,“是她自己不穿的。我刚好看到她肚脐眼那里是黑的。之前上课的时候说过,肚脐眼是黑色的,很有可能孩子已经不是人类……”
话音刚落,藤兰就发出一声惨叫,两人看向她的方向,就见她不停地挺动着腹部,睡衣在她的扭动下松开了带子,露出蜜糖色的肌肤。
就在这样漂亮的肉体上,一团黑气在隆起的腹部上不停浮动,随后像是有小孩在里面伸出了手,不停地冲撞着母亲的肚皮,想要冲到这个世界上。
严玖吓得嘴巴张成了口字:他这个乌鸦嘴!
乔远立刻抽出一张符,甩至女人的腹部上。
肚子里的手立刻被压了回去。
可没过多久,又像是不甘心一般,一次次地试探着,又缩了回去。
乔远抽出短刀,半蹲在藤兰身边,厉声问:“说,你几个月了?!”
疼得快晕过去,又悲伤过度,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眼神涣散,似乎离死亡已经不远。乔远连续问了几次,才得到对方气若游丝的回答。“八个月……”
“……FXCK!”痛骂一声,乔远将短刀插入女人腹部旁仅几厘米的地方,刀刃的煞气似乎让鬼婴颇为忌惮,再也不敢往这个方向来。
“我要怎么做?”即使很害怕,严玖已经不想再袖手旁观,凑近到他身边,低声问。
“先给乔夏打电话……”过了一会,又抬眼看他,“如果你敢的话,就用手,去摸那个家伙,看看能不能安抚他。”
见他脸色难看,又解释道:“因为只有你,才能隔着肚子与他交流。这个女人悲伤过度,如果不安抚下来,早产后她就会死。不会有危险。”
严玖抿着嘴,只犹豫了一会就点头。
因为这个人的信任,比恐惧还要重要。
第55章
哪怕是凌晨四点,乔夏的电话仍然很快被接通,严玖听到旁边似乎还有沈郁陶的声音,立刻明白他们一直在等自己的电话。
将鬼婴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乔夏让他们立刻打电话叫救护车,避免女人因为其他难产症状而母体死亡,因为吸收了母体所有生命气息的鬼婴只会更加强大。
严玖听到曾经有鬼婴犯下几十条命的大案,也顾不上害怕了,一边将地址报给他们,一边单手按上藤兰越来越鼓的肚子。
当手指触碰到肚皮的那一瞬间,巨大的怨气让他像是触电一般吓得摔了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乔远在旁边一手扶着刀,一手将镇魂符按在藤兰的额头上,听到动静立刻看过来,在看到严玖惨白的脸色后,低声呵斥:“所有的恐惧都是未知造成的,我已经说了不会有危险,即使那东西看起来再可怕,你也只是自己吓自己。”
严玖抿着下唇,再次鼓起勇气,把手放了上去。
乔远并不知道,通灵能力比一般天师要强得多的引路人,更容易受到鬼魅怨气的冲击。
这种感受没有办法拿来对比,严玖也不清楚普通人是怎样的体验,只知道接触这些东西的时候,大脑总是会涌进各种扭曲的、恶意的、混沌的思维,所以他会比普通人更加害怕,这种恐惧他无从说起,更没法解释,最终才造成了他胆小懦弱的模样。
没人理解他要顶着这些令人作呕、引人发狂的思维是有多痛苦,也不会有人能体会到他此刻的感受。
真要形容,就像是脚踩进了一堆混合了玻璃碎、排泄物、蛇虫鼠蚁、尸体的泥潭。
从前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的时候,严玖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到了今天,他已经能脸色发白地坚持住。
这是怎样的进步?
世上只有他自己才会给这种外人看来微不足道的进步而鼓掌。
冷汗一滴滴地从额角滑落,他闭上眼,压制着快要在脑中爆炸的喧嚣声,手几次想要离开,最终都定在了那里。
安抚婴儿?
该怎么安抚?
那个小小的手掌就在自己的掌心下方,拼命地反击着他的压制。
严玖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在某个盛夏的夜晚,外婆抱着自己,坐在门槛边,给他扇蒲葵扇,低声哼着一支老旧的催眠曲。
那个晚上,繁星满天,夜风微凉,空气里还有稻禾的清香。
他曾无比的的想念这样安静平和的日子。
“大月亮,二月亮,哥哥起来学木匠,
妈妈起来扎鞋底,嫂嫂起来蒸糯米,
娃娃闻到糯米香,打起锣鼓接姑娘,
姑娘高,耍剪刀,姑娘矮,耍螃蟹,
螃蟹上了坡,姑娘还在河里摸,
螃蟹上了坎,姑娘还在河里喊,
螃蟹爬进屋,姑娘还在河里哭,
娃娃啊赶紧去接媳妇……”他慢慢地哼出那首其实已经不大记得调子的歌,试图用自己来代替胎教音乐机。
乔远肩膀拼命在抖,他只能死命咬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也许是这首歌太过奇葩,肚子里的小鬼居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这种童谣本身不长,严玖很快就唱完,刚停了两秒,小鬼似乎不满了,立刻开始伸脚去踢这个还会自己暂停的音乐机。
“继续。”手抖得都要拿不稳刀的乔大少催促道。
“……月亮哥,跟我走
走到南山卖巴篓
巴篓巴,卖琵琶
琵琶软,卖竹匾
竹匾高,打把刀
刀又快,好切菜
菜又苦,过端午
菜又甜,好过年。”
这回的儿歌还带着外婆老家的口音,软糯糯的,光是抑扬顿挫就很好听,加上严玖有些困顿,唱起来就更催眠了。乔远盯着这个脸上微红,低声哼着他从未听过的儿歌的男孩,眼神不自觉温柔起来。
严玖小时候在乡村里长大,儿歌记得比城里孩子多多了,而且这些歌大多会带些“媳妇”和“娃娃”的油腔滑调,听着颇为有趣。
不知不觉唱了十来首,门外终于响起敲门声。
严玖长舒了一口气。
他试探性地挪开手,鬼婴也没再暴躁地踢肚子,似乎已经被哄睡着。
专门跑刑事案件急救的医疗队伍也不问为什么会有两个学生围着一个产妇,也仿佛看不到贴在她额上的黄符,将人抬上急救车,就呼啸着奔回医院。
产妇被推下急救车的时候,乔夏已经带着自己的刑侦六科等在那里。
“鬼婴的威胁太大,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沈郁陶的表情很严肃,“接下来就是大人的事情了,你们先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