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太疏冷,严玖被刺得忐忑不安,左手抠着右手的拇指,尴尬地笑着赔罪:“我错了,可是这种事情我只能找你帮忙,就这一次,下次绝对不会了……”
他怎么忘了呢?
这个人,从来没有说过他们是朋友。
其实乔远并不欠自己什么,心情好的时候帮上一下,并不代表他总愿意替这么一个废物擦屁股。
眼眉垂下,嘴角的笑越来越难维持,他只能盯着桌上那一堆骨头,忍下胸口的憋闷。
他果然是废物。
“你想对别人善良,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做不到就不要答应,答应了也别想着可以靠别人的力量来解决问题。从前没有我的时候,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现在觉得叫我一声大哥,就可以让我替你解决所有问题?”乔远双手抱胸,冷笑一声,“这一声大哥叫得可真够值的。”
被对方用最不留情面的话语揭开自己的小心思,严玖的脸都烧红了。
他的手指被自己捏得发白,却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乔远一个字都没错。虽然说得难听,但每次遇到困难就想到乔远,这样可耻的依赖现在想来,连严玖自己都羞得不敢去面对。
严玖抿着嘴,都不敢去看他。
乔远瞪着他的发旋。连拒绝都说不出口,就像那天在方家,两头讨好的样子,看了就心烦!
“不愿意的事情,就说不,就算别人要强迫你,你也要坚持,坚持不下去了再去求助。既不想得罪人,又不愿意受罪,你倒想得美!”积累已久的不满变成锐利的讥讽,一句句令严玖更加抬不起头来,“从前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嗯?胆战心惊是吧?以为如今有了救星,就不需付出努力就能获活得舒坦些了吗?严玖,你是个懦夫没错的,你还是个卑鄙的小人。”
不满早已酝酿成愤怒,潜伏了许久,如今终于被撕裂开一道口子,变成最刻薄的语言一个字一个字地击杀着他们之间好不容易蓄养起来的和睦。
明明早上两人还挤在一起看外卖单,现在气氛突然就扭转到了令人坐立不安的程度,白狐狸打了个抖,从桌上跳下去,盘着尾巴坐到沙发上,默默地想着人类真是复杂的存在。
房间里沉寂了一段时间。
“……我错了。”严玖又一次道歉,在他低头的时候,神色从难为情,慢慢变得平静。
他又扯起常见的笑容,抬头看向乔远:“我以前的坏毛病,都会努力地改正。对不起……对不起。”他最后又小声重复了一次,笑容有一瞬间垮塌,又很快扬起来。
乔远并没有注意到,因为此刻他已经不耐烦地捡起自己的外套。话已经说到这种程度,这里还怎么呆下去?
虽然说完以后他也觉得有些后悔,但如果严玖一直这样软弱下去,难道要靠他的庇护活一辈子?
“我走了。”乔远没回头,径直出了严家。
却没看到向来一委屈就容易掉眼泪的少年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表情漠然得就好像认清了什么事实。
乔远离开后的两个小时,严玖始终窝在沙发上发呆,直到白狐狸看不下去,跳上他的肚子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少年摸上狐狸尾巴,又慢慢抱紧它。
“嘿嘿。”他笑了笑,还是什么都没说。
直到夜里,再次梦到那一片桃花林,那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时,他才颤抖着声音说:“嗯,我一个人,我带你去。”
他是废物没有错,他卑鄙无耻,懦弱胆小。
男子汉的属性他什么都没有,那他就只剩下信用了。
第37章 番外:乔夏篇
大半夜的将人从酒桌上拉回家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自己因为开车而逃过一劫,但身旁这个并不善于应酬的男人总会为了部门的福利而勉强自己出席这种高层宴席,虽然每次都能用装醉成功逃脱,但多少还是让作为下属的沈郁陶心怀内疚。
“舒服点了吗?”湿毛巾盖上男人的额头,沈郁陶起身准备去给他冲牛奶。
然而屁股上突然摸上来的一只手让他还是不得不回头看向沙发上的男人——湿毛巾已经被他拉下来,露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尽管嘴巴被遮住,但仍掩饰不了他如同狐狸叼到鸡的得意表情。
“手拿开。”沈郁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刚刚的内疚感让他比平时多几分忍耐力。
“不,”明摆着要X骚扰的上司捏了一把,还反过来指责,“你走那么远干嘛?”
“……”沈郁陶转过身,后退一步——他相信以这个男人的任性程度,前面一样是可以捏的,“既然觉得不错,我们谈谈工资待遇怎么样?离上次涨工资已经一年了,并且,上次你才给我加了五百。”
“那就继续加五百。”在酒桌上还跟局长要福利的男人,偏偏对这位员工的工资抠苛得令人发指。
“六千块钱的工资,存一年,在这个城市连一个厕所都买不起。”
“什么时候需要你买房子了?”乔夏挑眉,“嫁过来,我的房子随便你挑。”
“……”接二连三的骚扰让这位兢兢业业的下属终于忍无可忍,转身去冲牛奶。
在牛奶端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位令他烦恼不已的上司居然睡了过去。虽说装醉的技术他练得炉火纯青,但忙碌了一天还得在酒桌上跟一群老油条交战,即使是铁打的也承受不住。
沈郁陶无奈地叹口气,坐在一旁,自己把牛奶喝了。
安安静静睡着的乔夏,让他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年轻而又张狂的青年,揪着自己的衣领,傲慢地说:“跟着我,一定有饭吃。”
如今他确实不愁吃穿,虽说工资不高,但日常生活从来不需要动用工资卡里的一分钱。
现在住的房子,属于这个人,开的车,属于这个人,甚至连手中的牛奶杯,也是这个人买的众多家具中的一部分。
沈郁陶呆呆地看着杯子,忽然觉得这个人的气息已经将自己牢牢罩住。他就像个被蜘蛛网粘住的小虫,怎样的挣扎都不过是让对方更加牢固地抓住自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就变成了这种微妙的关系?
三年前的刑侦六科还不是科级别部门,而是直接隶属于市局的一支特别行动队。
出于对群众保密但又不得不有人来解决这些神神怪怪的案件,这只特别行动队神秘得甚至连档案都没有,平时队员的工资甚至以“卫生管理费”划到一个老头子的工资卡上,其他的物资更是直接由局长级别的领导手上拨一点过来,可想而知,这个连警察名号都算不上的行动队到底有多穷。
负责带队的,是一个已经六十多岁的老头杨柳年,常年与各种奇葩的命案打交道,助手又少得可怜,老头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偏偏那一届的局长是他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老头的辞职信每次都被从门缝里塞回来。
终于,杨柳年在一次调查中摔得卧病在床后,寻找特别行动队的接班人就成了上局长每天要过问的重要事情。
那一年沈郁陶刚从警校毕业,作为一个拥有硕士学历的刑警,各项指标都无可挑剔,怎么看都该是进入总局的高端技术人才,结果偏偏在他到警局报道的第一天,卜卦算命驱鬼画符什么技能都修得不错的杨老仙掐指一算,说:“我的继承者现在就在市局,别放过他!”
因为记错日子而比其他警校生提前一天报道的沈郁陶在不知情的时候,就被局长大人一个电话,档案被丢了出来,塞进了局长保险柜里。
尽管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同一天乔夏也在警局里办事,但事实证明,错有错着,沈郁陶的刑侦能力偏偏是特别行动队目前最缺的,并且这位高知分子不仅没有抗拒这种装神弄鬼的差事,反倒开始沉迷于研究天师道,很快便于队友们打成一团。
杨老仙心满意足,出了院后干脆每天在那个破旧的老办公区里喝茶玩鸟,办案的事情全交给了年轻人,自己只有在他们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才出手相助。
这团和气,在杨老仙提出要退居幕后,让出队长的位置时,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
沈郁陶,这位本该在市局大展身手的年轻人,为什么甘心窝在这个偏僻破旧的小院子里?
呵呵,有且只有因为队长这个位子。
没有编制不要紧,穷不要紧,跟妖魔鬼怪打交道不要紧,对于心脏承受能力比谁都强的优秀毕业生来说,拥有一支只属于自己的刑侦队,不受任何外力影响,只隶属于唯一一个领导者,这种绝对自由的办案权利是任何一个有志警察的梦想。
至于他有没有能力去当这个队长,正如他们的校长说过,领导者并不一定是最强的人,而是最能统筹谋划的人,沈郁陶深信,以自己的能力,只要多拉拢几个天师,他当队长绝对是最理想的组合。
不过,既然这个位子关乎着权利,就绝不可能毫无争议。
特别行动队目前有五个成员,包括沈郁陶自己,还有一对卜算特长的双胞胎,一个心理学博士,还有一个美艳的方家女天师。
要说谁的能力最接近杨老仙,自然是那位女天师,平日里最常与鬼怪接触也是她。
方家人固有的骄傲,让她早就将队长之位视如囊中物,哪怕是沈郁陶出现后每每作为行动的领队,她也不觉得队长之位会落入旁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