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想好。”
“没关系,你这么优秀,总是差不了的。”她夹着自己的背包道别:“我走了,你帮我劝劝路路,他还是那么任性,让他多吃饭,注意身体。”
“嗯,我知道了,阿姨再见。”
在窗口等着颜清薇薇的奔驰开走,林亦霖才喘出起来,拿起件外套出去找那位大少爷。
他不喜欢陈路为了他和家里闹得不愉快,也没有这个资格。
雪下得有些大了,飘飘扬扬的落在身上,好半天都化不了。
陈路并没有走太远,只是在楼后的小花园的长椅上发呆,一件衬衫在这样的天气里实在是过于单薄了。
两个人搬来这里也没多久,社区的巡警怪怪的瞅了他们几眼,才晃晃悠悠的离开。
林亦霖把外套披在他僵直身上,温柔的拿掉陈路手里的烟,握住他的手:“回去吧,你和你妈生什么气啊。”
陈路表情见到他总是不自觉地软下来,说道:“不喜欢她趾高气扬的态度。”
“什么呀,你就是和你妈太像了。”林亦霖笑。
“哪有。”
“快起来穿上衣服,和我回去。”
“亲一下。”
“别闹。”
“亲一下。”陈路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嘴角还挂着笑,肌肤白皙得似乎将要融化在冬雪中了似的。
林亦霖腼腆的把嘴唇凑上去,却被陈路早有预谋的拥抱住,亲吻变成了深吻。
大雪还是盘旋着不断下落,如同春日白色樱花,缤纷到绚烂。
只要有你,再寒冷也是温暖,再艰难也是美满。
可是没有了你,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向前走,不知道该怎么微笑哭泣,不知道什么才叫活着。
陈路确实就是这么感受的,他年轻到把这种痛苦,也当作了幸福。
我们是个体,所以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你一定相信过这样的话吧。
虽然我似乎也应该相信,但实际上我并不寂寞。
因为有你。
只为有你。
——2006年2月27日
手表的指针终于又走成一道竖线,天还没亮,半掩的窗帘透着雪地反射的微光,屋子里倒是暖意洋洋的,安静中只有笔记本的蓝色指示灯一闪一闪的。
林亦霖睡觉很轻,感觉身后陈路动了下,便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怎么了……”
“没事……梦见你了。”陈路声音还带着倦意,轻声说:“你几点睡的。”
“……三点吧。”
“过份,不想要身体了吗?”陈路从拦住他的腰,温热的身躯贴了上来:“我不忍心折腾你,你就这么对自己。”
“嗯……”小林子昏昏欲睡。
陈路却醒得差不多了,看到他在昏暗光线中的白皙脖颈,忍不住亲昵地轻咬了一口。
林亦霖有点床气,不耐烦地转身搂住陈路,光滑的肩膀露在被子外面,无意识的缩了缩,嘴里含糊的抱怨道:“别闹了。”
“老婆,你怎么这么性感?”陈路眯着蓝眼睛逗他。
林亦霖索性不吭声,从前一天睡三四个小时没有半点问题,但现在被这位少爷带得有些懒惰了,只要身处这种温暖,就舍不得清醒,更舍不得放开。
“我想要你。”
“不成。”
“就一次。”
“没门。”
“你好狠心啊……”陈路脸上装可怜,被子里却用长腿暧昧的分开他的膝盖。
林亦霖警惕的张开眼睛,不乐意:“喂,说不行就不行,你怎么这么不文明。”
“又不会让你怀孕……”陈路想起空空如也的安全套盒子就更哀怨。
林亦霖捏住他的脸,半笑不笑的问:“睡够了和我挑衅是么?”
“我似妻管严,我不敢。”陈路口齿不清。
一个巴掌落在下,到他脸上却变成了轻柔的抚摸,林亦霖指尖微凉,嘴角温婉的翘起。
陈路忽然爬下床打开他的立可拍朝林亦霖喀嚓照了张相片。
“干吗……”小林子还没完睡醒。
陈路拿着洗出的相片,趴回床上指了指拥在软软紫色被褥中的那个纤细美少年,说道:“我家的床上有个可爱的人。”
林亦霖似乎觉得很好笑,接过立可拍,终于支起身子对准陈路微微慵懒的清瘦脸庞定格,轻声说:“我家的床上有个亲爱的人。”
相爱了便相拥,即便都是为了小事,也再简单不过。
许多年以后,林亦霖还是留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陈路眼角眉梢都能年轻的流出清泉来。
照片后面字体秀挺,寥寥数笔。
只写着亲爱的人。
亲爱的,仿佛已经超越了所谓爱情,所谓喜欢。
那是血脉相连的人才拥有的等待沧海桑田时的无言动容。
比亲人更温热,比爱人更密切。
他可以去叫别人老公老婆,牵手,做爱,嬉笑打闹,但他再没唤过谁,亲爱的。
年后的沃尔玛真能叫上熙熙攘攘,也不知哪来这么多人,好像东西不要钱似的,飞速的清空一个又一个货架。
陈路更过分,完全美国化,拿手整排整排的往车里推,劈里啪啦的看的小林子直皱眉头,阻止他说:“你不要乱买啊。”
“我哪有乱买?”
“你看这个,我妈根本不就不会吃嘛。”
“全世界就你妈要吃东西?你不吃吗?”陈路笑笑着不理他,继续扫荡。
“我哪吃得了这么多,我又不是猪。”林亦霖站在旁边抱怨,没辙了。
“本来就应该多吃点儿,你太瘦了。”
“吃成水桶腰你就高兴了……”
“我乐意。”
“我还不乐意呢。”
两个人正一人一句的小争执,旁边挑酸奶的年轻妈妈就对她两个孩子中稍微大点的教育:“你看看这位哥哥对弟弟多好,你也要让着弟弟,好东西不可以自己吃。”
林亦霖听得头上三道黑线,差点花容色变,陈路倒很得意的弯下腰摸摸那小孩的头,用他那万人迷的笑容占便宜:“对啊,好好‘爱护’你弟弟哦。”
“恩。”小孩子点点头,没想更小的那个不见外的扒住他们的推车指着一堆五颜六色的杜蕾斯盒子奶声奶气:“妈妈,我也要吃糖。”
小林子终于崩溃,转身就走。
陈路憋住笑拉着东西追上去:“老婆,你等下我嘛。”
“真造孽……”林亦霖还没损完他,手机竟然响了起来。
平时只有陈路会打这个电话,他俩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陈路便迅速的从他牛仔裤里把电话抢过来说:“恩?你敢红杏出墙?”
说完不顾林亦霖的阻止把电话接通。
那边是个成熟的男声:“您好,是林亦霖吗?”
“对。”陈路一边推开小林子一边昧着良心说道。
“这里是协和医院,您最好现在就赶过来。”
“……好的。”陈路愣了,犹豫的答道。
林亦霖见他不对劲,好奇的问:“谁啊,怎么了?”
陈路没回答,只是挂了电话,不顾这里人多眼杂,轻轻的把林亦霖拉到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有我在,你别害怕。”
林亦霖一直记得母亲去世那天是正月十五,陈路在超市拿哪了一堆自己从来没吃过的元宵让他回去煮,B城余雪未化,走在街上还是刺骨的寒冷。
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没见最后一面。
和父亲不同,母亲的死虽痛苦,却无比安详,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如同沉睡的公主那般美丽。
林亦霖一直没有哭泣,但也不说话,手被陈路握得生疼,整天都没有放开。
后事是肖言帮着办的,火化那天,他的外公外婆从欧洲赶回来,两位老人抱着孩子的遗照哭的稀里哗啦,完全不见平日里高级知识分子的那种淡定与从容。
林亦霖很喜欢母亲的遗照,虽是黑白,但上面的母亲却年轻至极,一脸笑傲容灿烂,长长的头发,细弯的水眸,足以成为任何少年的遥远梦想。
他拒绝了和外婆去瑞士,因为他还是不能忘记,当成和母亲无依无靠时,他们是怎样的拒绝和冷漠,明明是血亲,却解恨似的看着妈妈遭罪。
外公外婆丰衣足食,无需自己尽孝,关系淡漠也就淡漠了,流着同样的血,却未必能想着同样的事情。
最后陪自己的,不过一盒骨灰,几束白花。
明明春天都快到了,外面的天,却还是阴沉沉的。
林亦霖进了屋子,便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脸上平静的没有什么喜怒。
热了杯可可,陈路坐在他身边,慢慢的搅温了,才把它塞进林亦霖的手里。
像被惊醒了似的,林亦霖张开眼睛,嗓子由于疲倦而微微的哑着:“我不想喝,你喝了吧。”
陈路干脆又把杯子拿过来,用勺子舀起递到他的嘴边:“听话。”
勉强喝了两口,林亦霖便摇头。
无奈的把饮料放在茶几上,陈路握住他的手安慰:“没胃口也要吃东西,你妈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明天,明天就好了。”林亦霖的眼神有点失焦:“再让我歇一歇。”
“傻老婆,我又不是要逼你,难受就哭出来,看你这样我心疼。”陈路亲亲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