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林亦霖人还没站稳,竟然伸手抱住了他,脸庞正好贴着他的脖颈,又凉又滑。
陈路傻在那了,平时林亦霖主动碰自己一下都不可能,所以即便现在他可能醉得连眼前是人是鬼都分不清,还是觉得特别珍贵和意外。
“陈路……”林亦霖忽然小声叫了下,气息温暖。
这回大少爷是彻底愣了。
“陈路,我冷,我好冷啊。”他纤细的胳膊抱得更紧,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
像是进行着某种仪式,陈路的双臂缓慢抬起,一手搂上他的腰,一手护着他的背,两个都很冰冷的身体贴的紧得不能再紧,在初冬的寒风中,如同一个人似的。
林亦霖在突然到来的温度中,倏忽间就哭了出来,热热的眼泪沾湿了睫毛,落在陈路衬衫的领口,已经变得很凉很凉了。
听着他压抑的哽咽,心就像被重物压到,又疼又闷得喘不过气,陈路心疼的抚摸着林亦霖,在他的发间落下一次又一次亲吻,他见不得这个人流眼泪,这让他想起曾经的那个午后,他把林亦霖按在宾馆的床上,让他屈辱哭泣的模样。
“……妈妈病了,医生说她得了胃癌……为什么会这样……我都有照顾她,我一直都在照顾她……为什么她要生病……”林亦霖哭着说道,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也许别人不懂母亲对于林亦霖来说是什么意义,但陈路听到这话,却如同晴天霹雳,他有点懵了:为什么全天下的倒霉事都能让林亦霖碰到?
“那不是你的错,不要哭了,你妈会好的,相信我,恩?”他服起林亦霖哭的一塌糊涂的小脸,用手指轻轻的擦下他的眼泪,劝小孩子一样劝着他。
蒙上泪水的眼睛比平时还要明亮,林亦霖忽然停止哽咽,满是疑惑的看着他:“你是谁?”
靠,醉得还不轻,陈路嘴角抽搐了一下,忽然又笑出来:“我是你老公。”
林亦霖更疑惑,问道:“该上课了吧?”
“……回去睡觉。”
“我要上课啊。”林亦霖糊里糊涂的蹲了下去。
陈路差点晕倒,气急败坏的拉他:“给我回去,下回你再敢喝酒看看。”
“你是谁啊?不许打扰我上课,不许拽我,疼死啦,疼死啦!”
向上帝保证,第二天林亦霖醒来的时候,足足望着头顶的微亮的天空有半分钟,都没明白自己在哪。
全身都疲倦的动不了,他愣愣的瞅着身上盖着的校服外套,还有件蓝白的条纹衬衫,眨了眨眼睛,才觉出自己是躺在一个人的大腿上。
吃力的想支起身子,不料碰到个啤酒罐,在空矿的天台上劈里啪啦的乱响一气,惊醒了坐到快天亮才勉强半睡半醒的陈路。
林亦霖对上那双在清晨里格外清透的蓝眼睛,算是彻底清醒了,手忙脚乱的坐到旁边,抱着衣服慌张的审视自己的衣冠不整。
陈路头疼的深出了口气,摸乱了头发眯着眼睛抱怨:“你看什么啊,我没碰你,你真把我当流氓了?”
“我们……怎么在这儿啊……”小林子被揭穿,白皙的脸不禁微微有点泛红,看得陈路特想上去亲一下,有点好气又好笑的说道:“我一让你回宿舍你就又哭又闹的,我有什么办法?”
林亦霖是半点也想不起来,瞅着陈路愣了好几秒,才发现他大冷天的只穿着黑背心在这坐了一晚上,忙从怀里拿出他的衬衫想给他穿上,慌慌张张忙了片刻,见陈路一动不动,两个人又离得特别近,便尴尬中讪讪的收回了手,嘟囔:“你把衣服穿好嘛,会感冒的。”
陈路表情郁闷的反问:“不如你让我压一宿再看看自己能不能动换?”
周末的商场总是人满为患,套上了崭新的衣服,林亦霖又低头仔细的检查了所有的扣子,才磨磨蹭蹭的从试衣间出来。
“先生,您真是穿什么都好看,而且这是我们昨天才到的新款,全球同步上市的限量款哦,”专柜小姐眉开眼笑的称赞,拿着条白色腰带再度推销:“您的腰围很细,配上这种宽腰带很好看的,这个上面都是手工镶嵌的……”
看到标签上不菲的价格,林亦霖忙腼腆的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您试一下再决定嘛。”专柜小姐大灰狼一样拉住他,拿着腰带就往长裤上系,搞得林亦霖手足无措的满脸通红,如果他说他从来没到商场买过衣服,肯定是没人相信。
陈路拎着几个大袋子回来,正巧看到这一幕,他苦思冥想就是不懂,怎么傻老婆在女人面前也能和小媳妇似的。
“先生,您看怎么样?”专柜小姐自然看的出谁是金主,献宝似的问陈路。
“好看,再给我拿套一样的,衬衫换黑色。”大少爷点头首肯,拉过林亦霖:“过来把鞋换上。”
“我不要……”林亦霖为难的往后缩。
“占我一晚上便宜就白占啦?”陈路故意说,伸手把林亦霖按在沙发上:“你说你今天什么都听我的,休想反悔。”
在旁人暧昧的目光中,林亦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只能任他擅自蹲在那给自己换鞋,黑白相间的三叶草新款,和陈路刚换上的一模一样,倒是真的很好看。
“下回别那么傻了,要懂得照顾自己。”陈路忽然说道。
林亦霖沉默的看着他低垂的眼睫,鼻尖秀挺,永远那么精致完美,但曾经的距离感好像真的少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陈路的身影,竟然能蓦然间一下很窝心的亲切。
“哥哥,”陈路系好鞋带抬头带着京腔的感叹道:“您真穿三十八号啊?太神了吧?”
“我才不是你哥哥。”林亦霖想起刚见他时那半生不熟的中文。
“那倒是,你是我老婆。”陈路见林亦霖刚要急,笑道:“你昨天自己说的。”
“你胡说八道。”林亦霖可不想大庭广众的和他现眼,收回脚小声说:“换你的衣服去吧。”
B城地铁不如上海发达,却也没有那么多人,两个人进到地下,竟然空空旷旷,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车厢。
林亦霖默不做声的站在安全线后面,一身简洁的新衣让他看起来更干净了,只是面色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了淡淡的忧郁。
“我把你妈转到协和了,你想去看她,周末就去吧。”陈路看似若无其事的提起。
林亦霖吃惊的侧头看他。
“这和我妈和我家里都没关系,你就当是我自己犯贱行了吧?别说不想欠我的,毕竟人命关天的事情。”
说完了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
林亦霖好半天才艰难开口:“……谢谢你。”
陈路又说了句话,可惜身后有地铁经过,杂乱间小林子什么都没听清,他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地铁带起的风吹起碎乱的发梢。
“什么?”
“没事儿。”陈路像是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个蓝色的多普达手机,递给林亦霖:“你拿着。”
林亦霖背过手不肯要。
“快点儿,还想下回再找不到你急死我吗?你不要我就成天跟着你,你信不信?”
“好吧……”小林子勉勉强强伸出手来。
谁知陈路半截抬起胳膊,倾身亲吻了他一下,手机咔嚓的响过。
林亦霖吃惊的摸住嘴唇,本来两个人穿得这么像就够让人侧目的了,陈路从来没在大庭广众这样过,他看到旁边几个切切私语的女孩,脸红的有些窘迫。
陈路又得寸进尺拍了他一张,把相片发出去,才递过手机。
“你……”
林亦霖话说到一半,地铁便呼啸着进站,陈路拉起他的手腕,微笑:“走啦。”
情侣装,手机合照,打打闹闹在城市里漫无目的的行走。
……这看起来,就像普通的恋爱,最普通的那种。
林亦霖除了不自在,竟也有些忘掉了那些压得喘不过气的郁闷心情。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为什么昨晚会和他哭诉,为什么今天肯在他身边。
可是,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恐怖很无助。
那日接到医院的通知电话,他以为什么都垮了,自己再努力都没有用了,他开始怀疑人生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觉得世界阴暗。
可是现在,也许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
其实,他不知道,陈路在地铁经过时,说的那句话是:就算你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
他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人对他这么要求。
完美留给你自己,把痛苦留给我。
维纳斯最美于她的断臂,七夕节其实讲述不能在一起。
这世上缺憾也不仅仅只能让人扼腕。
于我而言,完美的像颗坚硬钻石的你,温柔的时候,最动人。
——2005年11月31日
05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急,大雪倏忽间就纷纷扬扬的飘落了下来,把繁华而又混乱的B城遮盖成了白色锦绣下的冰晶。
宽阔的大街也因为寒冷而变得很空荡,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裹着厚重的羽绒服,自行车的铃声都很迟缓,一切像是蒙了层灰似的无精打采。
所以,迎面走来的两个高挑少年,衣着温暖但毫不臃肿,脸上都挂着清爽的笑,在这个时节,就特别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