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听得脸发白,显然他什么都听得明白。
“他们原本富裕的家一点一点变得贫寒,寡妇没了工作,和小孩在县城里受尽歧视和侮辱,全都是因为那个臭男人。渐渐长大的小男孩发觉出自己和父亲竟然有着同样的性向,他很害怕,只知道自己要努力读书,离开那个与欺负妈妈的坏人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小地方,母子俩总一天能开始新的生活。”林亦霖说完叹了口气,摇摇头:“所以你不用试探我,我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我最恨最恨的,就是同性恋。”
陈路在美国也见过不少家庭破碎的男孩子,他们痛苦,自甘堕落,玩着一切社会禁忌,甚至为了钱会去当MB,贩卖大麻。
他那时觉得也许人生真的是不公平的,可除了同情,他给这些人的,还有距离。
但是林亦霖不一样,他那么优秀,学习成绩永远是全年级第一名,总是帮助别人,即使自己那么欺负他他也不会真的生气,很自立,从来不要他妈妈的半分钱,爱干净,把两套换洗的校服弄得平平整整,还喜欢笑,白皙的脸上露着两个浅浅的酒窝。
他几乎是自己见过最好的人了。
陈路吸了口气,默默地握住了林亦霖极力控制而颤抖的手,他忽然明白其实上帝是很公平的,只不过有的人面对困难会很快放弃,而有的人,选择坚持。
坚持其实是一种很痛苦的品质,习惯坚持的人总要比习惯放弃的人承受更多,走更远的路,受更多的伤。
“我……一点机会都没有?”少爷小心翼翼的问。
小林子抽回了手,没说话,只留下个很淡漠的眼神,转身就扯过被子背对着自己躺了下去。
陈路心里空落落的坐在那里,他知道林亦霖这么内向的人不会随便把这些事情说出来,然而一但说出来,那就是最好的拒绝。
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抚平他那些恐怖到极点的记忆。
第一次的力不从心,在十五岁的一个冬日的夜晚冷冰冰的笼罩住了那个王子般的男孩,他几乎是沮丧到说不出话来。
“我能抱着你睡吗?就一回,只是抱抱,以后我再也不烦你了。”陈路轻声说。
林亦霖一动不动。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那么聪明,明白的,是不是?”
林亦霖还是没动。
陈路收到默许,半是开心半是难过的露出个微笑。
那一夜,陈路无眠,但疲惫至极的林亦霖很快睡着了。
开始他仍然背对着他,后来因为没开空调而寒冷的空气,他不知不觉转过身,像个小孩子一样蜷缩在了陈路的怀里。
陈路和林亦霖住了这么久,却是第一回这么近距离的看见他的睡颜。
很平静,很美丽,纤长的睫毛随着平稳的呼吸慢慢起伏。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你的人生也能继续下去,也能过得很好。
可是左看右看这样的人生再璀璨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
对我这个傻瓜而言。
——2004年12月1日
“呀——”
随着一声惊讶的感叹,白花花的卷子纷纷落地。
女孩子捂住嘴,很歉意地看着下了一跳的林亦霖。
“对,对不起,我帮你捡,我太着急了。”她忙蹲下来手忙脚乱。
林亦霖瞅了瞅这个清秀的女孩子,淡淡的笑了下:“没事,你着急一定是有事要忙吧,我自己捡就可以了。”
女孩子眨了眨大眼睛,倒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人。
“真的没关系,”林亦霖拿过她手里颠三倒四的卷子,又露出温和的笑意。
“我,我叫李乔,以后再和你道歉,对不起,我先走啦。”女孩子竟然真的站起身来,披肩的长发随之一颤,鞠个躬,匆匆的便在拐弯处消失了。
林亦霖苦笑着摇摇头,轻声道:“冒失鬼。”
“做作鬼。”
背后的声音清雅好听。
没等林亦霖回头,陈路便两步迈了过来,三下五除二捡起卷子,轻皱眉头:“明明你也很急,装什么好人。”
“有她帮忙不是更乱?”林亦霖平静的回答,又道:“快上课了,不要在外面闲晃,被教导处抓住又要扣分了。”
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自打那晚林亦霖的眉眼就没变过,陈路看到心里不舒服的厉害,又不愿食言,哼道:“不用你管。”
说完背着包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他没有看见林亦霖站在原地空洞到苍白的脸,也许他永远也看不到。
B市最繁华的酒吧街和中多大城市一样,难免鱼龙混杂,无论是社会顶层的贵胄前来消遣,还是在三教九流摸爬滚打的小人物讨口闲饭,每个人表情都是那么复杂,明明带着笑,却又很邪恶。
夜幕刚刚降临,这个世界还没来的及声色犬马。
陈路带着杜威站在街口,衣着考究干净,年轻的脸庞除了魅力,还夹杂着点阴沉。
“路路,不是真的去吧?”
杜威左顾右盼一圈,再不像以前来这里那么潇洒自如。
“不愿意你就回家,少婆婆妈妈的。”陈路漫不经心的打量着霓虹灯下的招牌,一眼看到别人介绍的月桂吧,不管不顾的走了进去。
“喂……”杜威很失力,最后一拼似的抓住陈路的胳膊。
少爷回过头,蓝眼睛一眯:“走开,今晚不想看到你了。”
杜威如临大赦,连再见都没说,拎着装有零分的考试卷的书包直奔地铁站口回老巢。
陈路这才知道不靠谱如杜威也有露怯的时候。
不就是召妓玩吗?虽然这是gay吧。
月桂是后海有名的同性恋聚集地,圈内人常会到那去喝些酒放松一下平日绷得太紧的神经,运气好再来个一夜情,在月桂工作的人自然见到过形形色色的男性,但今天傍晚走进来的客人,却很特别。
应该说是一个过度漂亮的混血男孩,虽然个子很高,但秀气的脸显示他明显不到法定年龄,平日来了这种角色,都是生活所迫出来卖的。
一些有经验的有钱白领自然迅速锁定了这个难得一见的极品,可惜他们很快发现,男孩家教良好导致行动优雅,一身并不另类的行头恐怕都是原装货,所以,这孩子是有钱的玩新鲜的公子哥。
中国人都喜欢明哲保身,刚才还蠢蠢欲动的成年人很快又品起自己的酒,静观事态之变。
陈路也不闲着,站在门口扫视几眼,心中对这个酒吧的底线大约有数,便径直走向吧台。
“先生第一次来?”热情地酒保拿着高脚杯微笑:“想喝点什么?”
陈路看着墙上的荧光menu念出来:“月桂之境?”
“稍等,这是我们的招牌鸡尾酒了。”酒保拎着被子往调酒台上一放,开始忙碌起来。
陈路随手抽出几张大钞仍在台子上,道:“再来个果盘,注意新鲜。”
“没问题。”
很有钱,很有钱无论多危险都会有人来。
大少爷第一口酒刚刚咽下去,肩就被拍了下。
回头,是个同样年龄不大的男孩,衣着时尚,脸很白皙,还化了妆,长到肩膀的头发染成了亚麻色,应该够得上红人的标准。
“一个人?”男孩弯着眼眸笑了笑,美丽的脸就更漂亮了。
陈路心里有点反感,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应到:“嗯。”
“你还很年轻啊,在上学吧?”男孩象是自来熟,坐到他旁边很自然的聊了起来。
不想惹麻烦,陈路随口说道:“我刚从美国回来。”
“噢,美国可是个好地方,回这儿干吗?”
“不关你事。”陈路习惯性的拿话噎人家。
男孩不怒反笑:“我叫Calvin,你呢?”
“Daniel。”
“Daniel,很帅的名字,香港的吴彦祖也叫Daniel喽,我们能见面就是有缘,你这么阔绰,不请我喝一杯?“男孩说着顺手钩上陈路的肩膀,脸贴的极近,气息几乎扑到他的耳边。”
没等脸色不好的陈路有反应,的手便叫人拎开。
“他有钱也轮不到你来花,看你年纪不大,快回家吧。”肖言皱着眉头,又对陈路说:“跟我回去。”
男孩不想惹事,讪讪离开,倒是陈路反抗性的甩开肖言拉住自己的手,怒道:“叛徒!少来管我。”
“哎,先生,不要打架嘛,有话好好说。”酒保见情况不对,跟肖言赔笑。
斯文的肖言明显情绪不好,提高声音说:“他才十五岁竟然没人管,小心我去告你们吊销你们的执照!”说完连拖带拽地便把陈路弄了出去。
“我让你别碰我!就算你是我哥我也会不客气!”陈路被拉到街上,忍无可忍的大喊一声脱开肖言的控制。
寒风阵阵,吹得两个人发丝凌乱。
“你来这里发什么疯?和那种人厮混,小心得病,你妈再有能耐也救不了你!”肖言是真的担心他,连饭都没来得及吃,接到杜威电话就开车赶来,不知闯了多少红灯。
陈路不悦的整了整被弄皱的短风衣,表明了不想回答。
“为什么到gay吧去,你不是那一国的。”肖言看着弟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态度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