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静静的空气中,陈路顺手带上他的桔色太阳镜姿态优雅的出了教室。
肖言怒火中烧,但教养良好尚未表现。
反是吓了一跳的小林子忧郁的回头问:“他为什么和我生气了,我真的没强迫他跑步啊。”
在赵紫薇转学后重获自由的杜威困得稀里糊涂,随口嘟囔了句:“我老婆跑了,别烦我哟,林林。”
他从来没有怕过,好像什么事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
可是为什么一张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人总是能让自己很容易得几近愤怒与恐惧?
路仓促的用凉水洗了把脸,呆呆的看着镜子里湿淋淋的少年。
也许在林亦霖的世界里有种很稀少很少的东西,叫做自知,叫做认真,较做有目的。
开学的时候陈路是真的很瞧不起林亦霖,看不起他为了自己看都不惜看的一切活得那么虚伪疲惫。
他想过嘲弄他,伤害他,坏心眼的当个大好青年的绊脚石找点乐子。
现在什么都好像倒过来了,是他在不受控制的围着林亦霖转,而后者确实不屑一顾。
陈路开始明白其实林亦霖作追求的东西自己并不拥有,那是种为了改变命运不顾一切的努力——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勇气。
很执着很单纯很打动人。
深吸了口气,一滴凉水顺着陈路的尖下巴滴了下去。
他忽然又笑出来。
还好,自己从来不怕做个异类,任何事情。
那晚陈路在班里的地位忽然达到了一个空前绝后的高度。
五星酒店的顶楼包场,无限量供应极品寿司,还有超级震撼的日本原装音响设备,几十个学生把场子闹得有声有色,尤其在得知肖言不来监督之后。
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很开心,比如从开始就对着两个鳕鱼寿司没胃口的林亦霖。
他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太挥霍所以太恐怖了。
很怀念以前得了奖,母亲在家里煲甜汤的样子,多半是陈路说得对,属于自己的不过是那种穷人的味道。
“你不喜欢吃?”陈路一瓶日本酒在他眼前绕了过去,人转而坐到旁边。
林亦霖摇头:“没有啊。”
“哦……”陈路看了看,蓝眼睛顿时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没吃过生鱼不习惯?那倒掉吧,吃熟的东西。”
说着随手把林亦霖的盘子扔到路过的服务生的托盘里。
白白的鳕鱼寿司被弄坏了,像是两个尸体,离自己越来越远。
林亦霖没来由的一阵不快,说:“我是没吃过,也不喜欢吃。”
“你今天怎么这么别扭?怎么了?”陈路一愣,倒是没发脾气。
“没事,我有点不舒服,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小林子憋着鼓气站起来,微微笑得拿起校服外套,转身向门外走去。
陈路皱了皱眉头,哼了声把瓶子扔在桌上。
两秒后,实在没忍住,故作镇定地追了出去。
“林亦霖!”不管走廊边站得服务生诧异的眼光,陈路喊了句,大步走过去。
不得已停下来的班长回头,苍白的脸很客气:“还有事吗?”
“跟我回去。”陈路倾身拉住他的手腕。
“回去干什么,我不想吃。”林亦霖甩了两下没有他力气大,最后脾气也上来,骂道:“放开我,我今天不喜欢有钱人的味道行了吧。”
趁着陈路怔住的片刻,林亦霖抽出手疾步走到电梯口开门进去。
“你什么意思?”陈路冷冰冰的问。
林亦霖没回答,毫不犹豫地按了关门键。
看着他越来越小的身影,陈路一贯的霸道终于迸发出来,在最后一刻用手挡住正要关上的电梯门。
他进来后,很不怀好意的再次按住了关门键。
“你什么意思?”陈路又问。
密闭的空间让林亦霖很压抑,他低着头瞅着脚下的地毯,犹豫片刻决定说出来:“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让你不舒服,你也让我不舒服,陈路,我不知道你是想戏弄我还是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那都不可能,我们唯一有的关系就是同学,同学而已。”
陈路精致的脸从诧异到说不清的不悦,转换极快。
林亦霖看着他有些抖动的长睫毛,差点就以为陈路又要打人了。
没想到少爷只是心平气和的发出了他的动听声音:“我今天想明白了,我们是不一样,非常不一样,所以我既没有兴趣戏弄你,也没有诚意和你做朋友。”
林亦霖呆呆的看着他。
陈路轻轻的一笑,继续说:“我想我是看上你了,我喜欢你,林亦霖。”
小林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就被微暖的触觉附上。
那是一个属于少年的,带着虔诚和情欲的吻。
陈路自然而然的把那个纤细身体搂入怀中,柔软而清新的气息比他想得更能带来禁忌的快感。
蓝色的眼睛对着黑色的眼睛,带着半分戏谑,他向下滑,轻轻咬住了林亦霖纤细的脖颈。
我们误以为上帝总是不公平。
有的人兢兢业业一无所得,有的人漫无目的满是幸福
其实上帝是公平的,它不过站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偶尔动一动指尖,指点人生。
——11月23日
林亦霖不知道自己的初吻进行了多久。
那么陌生,柔软而不真实。
陈路高挑修长的身子几乎把自己包围,除了他宝石般的眼睛,全然看不到其他东西。
他只知道电梯从二十六层降到一层,悠扬的铃声响过,现实回归。
重重的一拳不受控制的打向那张英俊的混血脸庞,陈路竟然没有躲,闷声承受。
“你……你干什么?”林亦霖很吃惊,又有些底气不足。
陈路轻轻擦下嘴角的血迹,眯起眼睛浅笑:“亲你。”
只觉得天旋地转,林亦霖心里乱成一团,怒吼了声:“你变态。”然后拔腿就跑。
电梯里只剩下大少爷一个人,豪华的大厅空荡荡的,林亦霖长跑体力透支好几天都没什么精神,为了让这个傻小子安安静静吃顿好东西,处心积虑的让颜总的酒店停业整晚,结果却因为没把持住自己而把他气跑。
陈路伸手关上电梯门,躲开服务生好奇的眼光。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监视器的红灯一闪一闪。
他靠在墙上,对着镜头又露出个笑容,轻声说:“嗨,老妈,我玩真的。”
有些事,生来就注定没可能。
蹲在宿舍的黑暗里,林亦霖又往墙角靠了靠。
惨淡的呼吸,惨淡的回忆,还有擦得太用力而微痛的嘴角。
是不是天生同性恋和别人总会有不一样的气息,年纪这么小就三番两次的招来同类,让自己承受埋到骨子里的恐惧和痛苦。
打DNA里就和别人不一样是自己的错吗?林亦霖痛苦的把头埋进胳膊里,第无数次的发问,上帝,你为什么不让我选?这不公平,根本不公平。
“小霖,不要怕,爸爸很爱你,不会让你疼的,乖,不哭。”
男人阴森的声音和强大的力量又再黑暗里招摇过市。
就像被魔鬼控制在地狱了,让人只想往外爬,即使没有光明,也想死得干干净净。
幼小的身躯在男人的臂弯下意不可思议的倔强挣扎,还是童音的嗓子喊得撕心裂肺:“妈!妈妈!救命啊!妈妈————!”
紊乱的呼吸被一声闷响打碎。
男人已经迷乱的脸忽然因为疼痛而扭曲,眼眶张的恐怖。
鲜红的血缓缓流淌了出来,滴在孩子满是泪痕的脸上。
死亡是那么沉重的事情,男人轰然倒下的身躯差点让自己被压得窒息。
林亦霖的梦魇是被温热的触觉赶走的,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到台灯下陈路干净的脸,反而平静了下来,忍不住半声抽噎。
陈路指尖离开他湿嗒嗒的脸,拿了张纸巾递过去,微笑:“我把你吓坏了?都要喊妈妈?”
呆呆的擦去眼泪,林亦霖靠在床边,所问非所答:“你是同性恋吗?”
“我不知道。”陈路很诚实。
“不要做同性恋,会受到诅咒的。”林亦霖眼神淡漠的看着他:“为了当个变态而放弃现有的生活,你总要后悔。”
陈路不以为然,满脑子美国思想:“同性恋是很正常的,他们也应该受到尊重。”
“随便你……”林亦霖疲惫的低下头:“离我远点儿。”
陈路不自觉地直起向他倾斜的身子,端坐在椅子上:“为什么?”
“因为……”林亦霖深吸一口气,说道:“因为我是同性恋,货真价实,和你们有钱人玩新鲜是不一样的。”
也许他太语出惊人,陈路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蓝眼睛默默地看着这个柔光中分外瘦削的男孩。
大约是为了让陈路死心,林亦霖带着半笑不笑的表情说道:“曾经有一个四处流浪的画家,在写生的小县城里喜欢上一个漂亮的钢琴女教师,他们彼此吸引,很快坠入爱河结了婚,一年后,生下个儿子,生活无比美满。可是那个画家被自己玩艺术的狐朋狗友带进了同志圈,骨子里的同性恋细胞全然被激活了,他四处和男人鬼混,让妻子痛不欲生,却又默默忍受,只是没想到丧心病狂的他竟然在喝醉酒后强奸了自己十岁不到的孩子,女人一怒之下精神崩溃,用烟灰缸把男人当场打死,自己也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就这么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