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趟来,是画蛇添足。对,自己就是蛇身上不该长的那只脚!
想到此,江寒咬咬牙,想起身往回走,但他又一想,好容易拜托高建业,买了东西找过来,自己就这么走了,高建业也会不高兴吧?
下次,他也就不会再答应自己任何要求了。
江寒窝在角落里,抱着头,左右为难地想了好半天。
忽然,他听见从病房传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江寒一呆,那声音像玻璃碎了,紧接着他听见霍定恺的声音,像是在骂人,又像是在诅咒,他隔得太远听不大真切,但那意思似乎是在骂谁不安好心之类的。
过了一会儿,容晨从病房里出来,透过绿叶的缝隙,江寒能看见,他的衣襟下摆,有一滩茶水污渍。
他的脸色很差,本来就难看的脸,此刻变得更丑,简直像倒栽下钟楼的卡西莫多。他的那些下属,一个个青黄着脸色,紧闭着嘴如同死掉的蛤,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
怎么了这是?江寒想,他们吵架了?
但他不敢动,只小心翼翼窝在植物后面,眼望着那群人离去。
直至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里,江寒悄悄冒出头来。他看看四下无人,这才从角落里钻出来。
到底是怎么了?江寒有点糊涂。
算了,不想了,反正来都来了,先去看看霍定恺再说。
第17章 第 17 章
江寒走到霍定恺的病房前。刚才离去的那伙人没有把门关严,他透过敞开的缝隙,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霍定恺。
一个月没见,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身上换了蓝白色的病号服,男人此刻躺在床上,呆呆望着窗外,那种神情里,说不出的落寞如灰。
江寒静静望着他,热乎乎的眼泪又想往上涌。他努力遏制住,心想,没出息!自己在他跟前掉过多少次眼泪了?!想当年他在高中的外号可是玉面小阎罗,只有他江寒叫别人哭的份,从没有人让他落过泪!
擦了擦眼角,又犹豫了好半天,江寒终于咬咬牙,心一横,推门进去,霍定恺听见声响,扭过头来一瞧,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
“小寒!怎么是你?”
江寒走到床前,先把手里一大堆东西放下,这才低垂着头,小声说:“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怎么进来的?”霍定恺高兴地坐起身。
“高叔带我进来的。”江寒说。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住院的呢?”
江寒停了停,半天,才道:“……我听见了电视里的股评。”
霍定恺愣了愣,旋即大笑起来!
江寒被他笑得又羞又气!
“你还笑!还笑!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霍定恺努力忍住笑,故作无辜摊手道:“不要我笑,难道你叫我哭么?人家死了我得哭,这次是我自己要死了,我总可以不哭了吧?”
江寒被他气得脸发白:“你正经一点好不好?!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摊上这么大的事儿还这么没心没肺!”
“谁说我没心没肺?真要没心没肺,肿瘤往哪儿长呢?”他的语气充满戏谑,“难不成,悬浮在中间?”
江寒只觉额头青筋一根根暴起,自己今天就他妈不该来!
“你生病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的身体现在很危险了知道不知道!你如今命悬一线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怎么还这么开心呢!”
他在这儿骂得唾沫横飞,霍定恺一点都不气恼,还笑眯眯望着他,他忽然暧昧地压低声:“其实你一直在想我,对不对?”
“是啊,我想死你了!”江寒没好气道,“我想你快死呀!”
“是么?原来你巴不得我死啊?”霍定恺故意凑近他,“那你今天来干嘛?”
江寒卡壳了!
“是来彩排向遗体告别的?啧啧,小寒你来晚了,大家都已经彩排过好几次了……”
他正说着,却见江寒慢慢蹲下身去,他蹲在地上,手抓着床单,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小寒?”霍定恺弯腰看着他,“你怎么了?”
“求求你,别玩我了,成不成?”
被单下,江寒发出低低的哭泣。
霍定恺呆了呆,良久,他轻轻把手放在了江寒的头上。
“没事的,真的。”他柔声道,“我不会被这种东西击垮。”
江寒慢慢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他:“……真的?”
“真的。”霍定恺用手擦拭着江寒脸上的泪,“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江寒深吸了一口气,他在被单上又胡乱蹭了蹭脸。
“什么时候手术?”他红着眼睛,小声问。
“星期一。”霍定恺说,“然后,就能知道是恶性还是良性了。”
还有三天。
想起自己今天来的正事,江寒擦了擦眼睛,把地上的布袋子提起来,一件件拿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你喜欢吃的香榧,我估摸着医院不会给你准备这东西,你那些下属更是想不起来。这个是高丽参,我妈去朝鲜旅游带回来的,看这样子挺不错,估计是真的,还有这个,鹿茸,对了这是真鹿茸!我爸的徒弟特意送来贺寿的,绝对假不了。”
霍定恺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小寒,你是把你们家值钱的东西都划拉进来了吧?”
听他这么说,江寒有点羞愧,他垂下眼帘:“……时间有点紧,我手头也没太多钱。我知道你不会稀罕这些。”
霍定恺赶紧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寒,你带这么多东西来看我,我很高兴。”
他的语气诚恳而温柔,江寒听他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还有这个。”他拎起一个小泥罐:“这只鸡是我妈特意去郊县表姐家拿的,是表姐自己养的走地鸡,放心,纯天然的,没有一点人工添加。”
霍定恺震惊又愉快地接过那罐汤:“是你炖的汤?”
江寒的脸一红:“算是吧……中间我妈帮了忙。”
霍定恺微笑起来,他看着江寒的眼睛,认真道:“小寒,谢谢你。”
“对了,还有这个。”
江寒说着,解开衬衣的纽扣,从脖子上取下一个东西,递给霍定恺。
是个拇指大的玉佛,上面拴着细红绳,霍定恺见过这东西,江寒一直戴着这小玉佛,时刻不离身。
“没和你说过这东西的来历,其实,它不值钱。”江寒笑了笑,“我妈在峨眉山买的,初二那年,我骑着自行车撞上了卡车,自行车被压成了麻花,我从卡车底爬出来,皮都没破。你看,就这玉佛边上,裂了一点点。我妈说是这玉佛替我挡过去了。想来,大概它真的能替主人挡灾难。”
霍定恺困惑地望着他:“你想把它给我?”
江寒点点头,认真道:“它帮我挡住灾难,也能帮你挡住灾难。”
“可这是你的玉佛。”霍定恺为难道,“你都戴了这么多年了……”
江寒努力笑了笑:“我命硬,没这东西也不要紧。来,我帮你戴上它。”
他拿过玉佛,给霍定恺仔细戴在脖子上。
“我戴了它九年,这个数字不错。”他轻声说,“有人说玉戴得久了会变活,变成主人的一部分。定恺,我把我的这部分给你,往后,就让它陪着你吧。”
霍定恺看着他,他伸手想去碰江寒的脸,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事情办完,江寒拿起空空的袋子,他低着头,轻声说:“那我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江寒停下来,他手扶着房门,回头看着霍定恺。
“定恺。”他轻声说,“这段时间,我很想你。”
霍定恺凝视着江寒的眼睛,也轻声道,“我也很想你。”
彼此的千言万语,都汇聚在这一眼中。
江寒转身退出病房,他无声无息关上了门。
第18章 第 18 章
如坐针毡的三天三夜。
从来不信任何宗教的江寒,竟然开始思索,哪一种宗教比较靠谱。是围着大围巾的“真主”,还是挂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亦或,他干脆就跟着外婆一块儿吃斋念佛,每天数米粒……
任何宗教都可以,哪怕是最荒唐的民间气功家,最神秘的萨满巫师,只要能保住霍定恺的性命,他都愿意把自己虔诚地贡献给对方。
江寒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定的无神主义者,现在他才发觉,那是因为之前这么多年,他从没遇上过真正的困苦。
第四天深夜,江寒接到了高建业的电话,对方告诉他,结果出来了,是良性。
江寒顿时瘫软在椅子里,他原本该说“是么?太好了”或者“果然,我早就知道会没事”等等……
可他握着手机,竟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耐着性子在家又等了几天,江寒终于忍不住去了医院。这次他没通知高建业,他不想再麻烦人家。
在医院门口,江寒买了一束百合。其实他真正想买的是红玫瑰,可是为了不引起门口保镖的注意,他也只能暂时委屈自己和霍定恺。
到了住院楼,正巧,他又遇到上次的那两个保镖。江寒和他们说,是高建业让他来的,把花送上去就走。
保镖没有阻拦,江寒满心狂喜钻进了电梯。
到了十五楼,电梯门一打开,江寒吓了一跳!
只见走廊摆满了花束和花篮,足足比上次见到的多了两倍不止!花香扑鼻,馥郁芬芳充斥着狭窄的走廊,熏得人直打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