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发动跑车，淡笑道：“多谢指教。”
他有种冲动要问问身边这仍旧单纯的初心不改的人，如果这辈子都弥补不完曾经的错误，总是带来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巨大的麻烦，他会不会便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想问，却又没必要问。
因为答案了然。
☆、第五章
很多童话都会在最幸福的时刻戛然而止。
作者用结尾的句号将那份快乐和憧憬包裹进真空的永恒，不知可以骗过多少世人相信了所谓“得到”的完美。
但实际上，真实是难以停住脚步的。
从出生呼吸第一口空气，到死亡时的最后一眼留恋。
时间都不曾为谁快过一秒，也不曾为谁慢过半分。
世间所有最终的失去，都是因为我们在它面前卸下了提防。
——2016年1月30日
窗外的阳光似乎已经浮动在玻璃上很久了，陈路忽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眸子时，瞬间便收获了满眼金色。
大大的房间里很安静，身边的人，也还在恬静的沉睡着。
为了让林亦霖多休息片刻，大少爷并没有起身，甚至一动不动，仍旧侧着身子不知厌倦的凝视着他的面庞。
印象中小林子的那青涩的眉眼已经舒展成了更美丽的模样，但熟悉的表情，却没有变过。
如果没有记错，第一次说喜欢他的那个晚上，就是这样看了通宵吧？
当时林亦霖的惊慌失措和小心翼翼，仍旧不褪色的刻在陈路的内心深处，让他不禁有些恍然，怎么就突然过去了那么久？
丢在枕边的手机忽然间震了下，像是颗打破宇宙平衡的爆炸小行星。
林亦霖几乎瞬间就清醒，眯着眼睛疑惑道：“你怎么不睡了？”
陈路笑笑：“睡够了。”
“懒觉大王你真不脸红啊。”林亦霖慢慢的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又狐疑的瞅向大少爷：“总觉得你最近怪怪的。”
陈路装作无奈的趴在枕头上：“你真是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我有什么好奇怪的？”
最近几日生活平静，林亦霖沉思片刻也没想出所以然来，没办法的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最好没有，被我发现有事瞒我，到时候你哭也没用。”
“我哭？”陈路故意呵呵笑了下，猛地拽着他又倒在床上，压上身去道：“告诉本少爷你怎么让我哭？”
林亦霖挣扎两下没有推开这家伙，反而松了力气，轻声说：“还不是担心你。”
陈路温柔的深吻住他，许久才还之自由，认真道：“你在我身边，真没什么事还能让我烦恼，别乱琢磨了傻瓜。”
林亦霖点点头。
陈路又说：“我吃过早饭要去公司一趟，你要出门记得告诉我一声。”
林亦霖再次点头，而后半躺在床边瞅着陈路沐浴穿衣，直到离开卧室，眉头才忍不住轻皱。
平日陈路总喜欢没事也要找点事来引起自己注意，怎么最近却体贴低调的过分？
两个人相处的太久了，不仅身体，就连心都像被第六感连在一起了，让有些谎言都变得无法掩饰的透明。
没有不对劲儿的状况？鬼才会相信。
博士毕业之后林亦霖就离开了导师的设计所，目前的休息生活也算是给自己留点空间寻找下一个目标，尽量不再一头扎进专业里把大脑占满。
不过此日纽约市举办的智能环保建筑展十分有趣，终于让小林子还是没能忍住，还是兴冲冲拿着邀请函跑去参观了。
绿色、自动化、便捷、循环、效率，这些关键词所组成的展品给他启迪很多。
大约花了两个小时逛完全程，林亦霖本打算早点回家做顿好吃的饭菜，临走又瞧见漂亮的景观建筑模型在卖，不禁被留住了脚步。
不想正挑选时，身后忽然出现了十分意外的身影。
“林先生，真是美妙的偶遇。”Leo一身时尚的休闲装，完美的像是从杂志封面中走出来的模特，但他的眼睛永远是冷淡的，显露不出半丝对于这个世界的热度。
春节撞车的事本就算不得愉快，加之陈路又不待见这人，相心比心，林亦霖也不愿让大少爷不开心，便疏离的微笑了下，放下手中的模型转身要走。
“我有这么可怕？”Leo又问。
林亦霖动作停住，两秒之后才回头问：“有什么事吗？”
“只是恰巧看到你，想打个招呼。”Leo微微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不好意思，忘记自我介绍了，我……”
“我知道。”林亦霖又勉强笑了下，抬抬手腕上的表道：“对不起，还有点事赶时间。”
“上周为何没来赴宴呢？我和陈路倒是相聚的很愉快。”Leo像是没听到一样，很疑惑似的这样问道。
林亦霖并不知这件事，却也不至于愚蠢的表现出来：“……刚巧有些事情，想必陈路也替我道歉了。”
这回Leo没再故意没话找话，而是安静的打量了他不短的时间，才拿出名片递给他。
本该交换的，林亦霖却只是接过，毫无表示。
Leo终于露出笑来：“有必要这样子保持距离吗，怕陈路嫉妒多想？很可惜我拥有很多比你更要美丽的情人，还不至于像个登徒浪子似的骚扰个没完。”
“你中文不错。”林亦霖听到这话并未不悦，他对这种那些莫名其妙总是强调自己的长相的人，向来无好感。
“谢谢，自小在严苛的教育环境下长大，语言当然是必修课。”Leo耸了下肩：“其实今天只不过想让你引荐下周凡益先生，想必你是知道的，美洲银行的总部要择址新建，如果能够得到他那样优秀建筑家的设计图……”
林亦霖所有与生俱来的礼貌都在这个人面前自动消失了似的，甚至于这场对话中第二次打断对方：“请问，你到底和陈路有什么过节？如果有，我想知道怎么做可以让你们一笑泯恩仇，如果你不愿意说，请让开，我不是愿意听你信口雌黄的三岁小孩，我导师的设计所明码标价，更何况像美洲银行这种地标建筑所有设计师都会趋之若鹜，怎会找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引荐？”
Leo渐渐收起了脸上的轻松和得意，看来这个年轻的东方男人并不像他的外表那般幼稚，甚至有点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看来你是不愿意说了。”林亦霖平静的补充：“但还是希望你明白，如果是做生意，多陈路那样一个朋友，总好过惹上那样一个敌人。”
话毕他就不容挽留的大步离去，像是这个空间有什么毒气般，忙不迭的消失了。
出了展览厅，小林子见那个气势逼人的Leo没再追出来，才松了口气。
在美国生活的这些年，规则残酷的上流社会早就让他明白，自己能遇见陈路多半是上帝一百年才会安排一次的奇迹，像Leo这样成长环境复杂、又刚刚步入人生顶端的天之骄子，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搭讪自己这样实在算不上了不起的人。
论学识，他的学历和那些高级助理别无二致。
论容貌，娱乐圈三不五时出现的小鲜肉个个如天仙。
论财力权势，更是完全不值一提。
如果只是陈路讨厌Leo，还能够以为是因为不高兴大家将两人比较评价，但Leo竟然心怀鬼胎的制造巧遇来接近自己，那他对陈路不是有爱，就是有恨——无论哪种，都是林亦霖不欢迎的东西。
其实能为大少爷做的本就不多，至少不要脑子短路的再为他惹麻烦。
平凡如林亦霖，也想尽力去保护所爱之人。
生活复杂、人心不古，这些都无所谓，就像陈路早晨说的那样，身边有你就没有烦恼。
难全之事太多，唯你仍在即可。
☆、第六章
聚散有时，但求无悔。
若如初见，仍动我心。
——2016年2月5日
恋爱只是人生极短的部分，婚姻却要延续一辈子。
就像喜欢不过是不加思索的悸动，爱却是需奉献所有的修行。
二十七岁时，陈路终于成了林亦霖那若水三千中的一瓢，唯他饮，唯他知。
隐秘的会馆被装修成最传统的和风模样，雅致的房间外流水浮雪，焚香缭绕。
“这是日本极有名的师父做的怀石料理，他难得会来美国，所以带你尝一尝。”大少爷抬手示意矮桌上艺术品般的菜品，也是一如既往的想尽办法试图让林亦霖过得开心，不计成本的投其所好。
小林子低头尝了尝，吃掉小盘里分量袖珍却做工繁复的前菜，趁侍者来往的功夫，忽然故意说道：“今天我在建筑展上遇见那个人了。”
陈路眨了下蓝眼睛：“谁？”
林亦霖微笑：“就是春节车被撞坏的那位客人啊，他叫Leo，特意过来跟我聊天。”
陈路果然动作僵硬了下，却只是放下筷子道：“甭搭理他成吗？”
林亦霖满脸平静：“为什么，他很有礼貌，也很博学，人还不错啊。”
“知道什么就不错，你刚认识他几分钟。”陈路的语气开始变差，显然是不爽的前兆。
“干吗讲话这么酸啊。”林亦霖弯起眼睛：“对别人有成见是不对的。”
陈路并非不愿意坦诚，但把从前做的缺德事讲给小林子听多少有些丢人，更何况在那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年纪，自己给林亦霖的伤害不比给任何人的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