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怀心思,很快就到了米璐平日出门的时候。在被司机送往学校的途中,米璐为难的看着手机,想找人商量,又不知找谁才好。
表哥与那人通话时的柔情蜜意她看在眼里,如若告知,总觉得会引发很不好的事情。
一路踌躇,没等米璐下定决心,学校已经到了。
她拎着书包下车,离正式上课还有二十多分钟,足够慢悠悠的晃到教室。
行道树上,枯黄的叶子犹在风中飘摆。
像是不甘心就这样凋零。
高中生总是起的最早的人群,米睿经常不在家,容北昭便也习惯了陪同女儿起床的作息。
而直到米璐在座位上坐好拿出书本,沈流彦与容越终于睁眼,互相说了早安。
吃早餐过程中,沈流彦不意外的接到外祖父电话,对他询问昨日见面经过。期间容越在一边看着他,面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沈流彦回视过去,面色丝毫不变。口中答话温和中带着疏离,仿佛对外祖父的意图毫无所觉,昨晚真的只是普通“教导”。
外孙话中透出的公事公办意味太明显,何崇不注意也难,干脆单刀直入:“既然答应人家陪跳开场舞,也就抽空提前配合着练一下。”
沈流彦放在一侧的手略略拢起,拇指按住食指中段,像是用上力气,手背上的细骨突了出来。
许盈家人为什么会让许盈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当然,是因为外祖父和对方早已提前商量好。
他莫名觉得疲惫,身子向后靠了靠,唇瓣抿起,听电话那头的外祖父的一句句叮嘱。
兴许是面上透出的神色太过明显,容越将手伸过来,握住他的,像是某种安抚。
沈流彦抬眼对容越笑了下,这才继续对外祖父道:“月底年终分红就到他手里了。”
话题切换突兀,何崇的话停了停,倒也反应过来,外孙是在说先前两人谈过的沈家振相关事项。
而此事的重要性同样不言而喻。沈家振先前将5%的股份卖给沈流彦没错,但他仍是沈氏第二股东,年终分红的金额不小,到时候,恐怕又会生出事端。
道理都懂,但何崇仍不满意外孙的态度。自己也不过是为了让外孙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被这样打断,先前强忍的不悦便又涌上心头。
沈流彦已翻过手,手指在容越手背上一遍遍抚弄。从前容家的长辈要求他学钢琴,同时也就要求了他要好好保养自己的一双手。指尖下的皮肤温润细腻,触感极好。
在某个点,与容越十指相扣。
通话在某种僵硬的气氛中结束。沈流彦将手机放到一边,继续吃起早餐,好似先前的一切都未有发生。
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平和的清晨。
显然,许家与外祖父达成了某种协议。沈流彦并不愿想太多,但也明白,自己昨夜答应的事情恐怕会被许家放出。
像是某种筹码,压在许盈身上。
亦或某种威胁,架在他颈间。
最后,沈流彦猜对一半。放出话的不只是许家,还有他的外祖父。
似乎是发觉他这条路走不通了,干脆曲线救国。
沈流彦已不单单是无奈。他也是近段时间才知道,原来外祖父早年与许家老爷子关系甚好,近乎是拜把兄弟的程度,这大概也是他脑内概念的来源。
然而三十年前似乎发生了什么,从此外祖父与许老爷子多年不见。还是等到他们这一代人也长大,两家方才破冰。
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还在学校之中。偶尔的被指点与实习,也都不会太过关注这些世家的关系。
其中各样盘根错节,沈流彦是在回国以后,才缓缓了解。
唐家小女儿唐宛若在基督教国家读书,此时圣诞假未结束,仍在国内。
她被姐姐抓住,恶补一番自己外出的半年内江城发生的大事小事。唐宛若起初还能认真听,听着听着便忍不住心不在焉起来。
而唐宛如想了许久,终于给自家妹妹提个醒:“米璐和沈流彦的私交好像不错,”话说的含糊,意思却已十分明确,“你年龄和米璐差不多,如果有机会一起出去,注意观察下。”
唐宛若原本托着下巴昏昏欲睡,闻言倏忽惊醒:“不是吧,米璐比我还小两岁啊。”
唐宛如迟疑了下:“现在说再多都只是猜测。不过月底许盈生日,她的男伴是沈流彦……到时候你已经在学校了,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唐宛若暗道一声,贵圈真乱。
和妹妹交流完,唐宛如又转头找了未婚夫。她现今算是方家半个女儿,正式的婚礼定在年末,在此之前,她已在方家留宿多次。
方家二老曾流露出希望女儿与沈流彦成好事的意愿。唐宛如明白,这其中大多是出于老年人对“门当户对”的执着,加上沈流彦昔年与方嘉做过同学,相对来说两个小辈之间也算熟悉。
方嘉本人却对此十分头疼,私下里和唐宛如抱怨过数次,不知如何才能打消父母的念头。先前沈流彦与外祖父打趣的话确是事实,说起婚姻,方嘉宁愿嫁给研究室。
总算找到契机,唐宛如一声喟叹。
米璐亦或许盈,无论是谁,都令方嘉的心情颇为愉快。让父母在此方面死心不容易,不过她会再接再厉。
被女儿劝了几次之后,方家二老在某个场合中,终于对何崇及何白氏道:“本来觉得嘉嘉和令孙也算青梅竹马,不过孩子们总凑不到一块儿去,唉,算啦算啦。”
何崇及何白氏在先前听外孙说过,外孙与方嘉绝无可能。不过方家家世高于许家,哪怕经过女儿的婚姻后不再要求门当户对,何崇仍觉得可惜。
当年女儿结婚之前,他没有好好查过沈家振人品,这是何崇一生憾事。此番轮到外孙,何崇自然吸取教训,细细调查之后再做决定。许盈性格好,方嘉却也不错。
只好各自感叹“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依然能做朋友。
“不过米璐这孩子年纪也太小,结婚还要等上几年。”最后,方家二老这样道。
何崇:“……米璐?”
消息纷纷扬扬,自然而然,也被容北昭听到耳中。
她面上还能与正在谈话的贵妇言笑晏晏,转过身,神情已经凝重起来。
传言背后的影子是谁很快被查出,容北昭一时喟叹。原本想找来女儿询问,但想一想,何崇还拿着沈氏最多股份,沈流彦在沈氏的地位也仗他支持。
而两家又是这样的关系。
女儿再“长大了”,都仅仅是需要被训练着独当一面的程度。面对更多的曲折纠缠时,恐怕依然无能为力。
容北昭在容氏担任要职,手里,还有着自己的公司。用旁人的名字注册,法律上与她毫无干系,但与之合作过的所有人也都知道,公司的幕后老板是她。
她尚在琢磨是否要自己出马,对沈氏释放善意。起初想到此节,她只觉得打通任督二脉,二哥选择沈家振合作,无非是因为他手上没有筹码吸引沈流彦。后来屡次被拖后腿,也无可厚非。
但她不同。
如果女儿与沈流彦真能成事,有了这样一个女婿支持,容氏终有一日会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这一切于沈流彦而言不过前期投资,他终有一日会得到最丰厚的报酬。
没曾想到,与自己来接触的,居然是何崇本人,而非沈流彦。
容北昭心头狂跳。到了这一步,孤注一掷的走下去又何妨?哪怕先前沈流彦对女儿并无意思,她也会让一切变成定局。
心念已定,容北昭在面对何崇时的一字一句便都在透露出一个意思:米璐年龄小是一方面,容家的纷乱又是一方面……一旦沈流彦与米璐的关系爆出,自己女儿便会成为万众之矢。
重点强调这些意思都是眼前老人的外孙亲自告知自己的,神色诚恳,满眼情真意切。
连容北昭自己都险些相信。
何崇仍有犹疑,但心下已经相信了七七八八。外孙那句“不结婚”实在刺激到他,夹杂着某种埋在心底多年的、难以言喻的情绪,米璐二字出现,宛如水中浮木。
这一下,仿佛拨云见日,外孙的一切行为言语都有了合理解释。
不过哪怕如此,在容北昭面前,他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现。于他而言容北昭毕竟是小辈,总要端出一份高深莫测的架势来。
两人这次见面是私下进行的,容北昭下意识的就没有告诉女儿最近发生的一切。而何崇,则在方家旁侧敲击许久,终于得到了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消息来源是得唐宛如。
唐宛如亲口对方嘉说,她看到米璐坐在外孙车上。
悬在空中已久的心彻底落实,何崇坐在躺椅上看窗外夕阳,心中默默思量。
相较于“不结婚”,米璐的年龄完全不是问题。说来也巧,从前他与外孙提到米兰,还用米家容家牵扯不清的纠葛做反例。但在此时此刻,何崇却笃定,有沈氏插手,容氏的一切很快也会尘埃落定。
何白氏望着窗前的老伴,眼中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苦闷之色。她不是没有提过,至少要向外孙确认一句。但何崇却列出大堆事例,告诉她,这回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