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
沈家振一番发言将近尾声,这是三年以来他第一次在董事会上站起。一番言辞直指沈流彦在自贸区项目上的失误,又开始质疑沈氏与容氏的价格差,最后暗示是否在沈流彦的团队中有人泄密。
而整个过程里,何崇都未出口打断。
原本沈家振还有些顾虑,多年来哪怕心中怨恨,岳父于他而言都是无法逾越的存在。
可现在……
很快就有小股东出声应和沈家振。也就在这时,他提出外聘职业经理人,负责沈氏事宜。
这一步迈的太大,连沈家振都知道并无肯能真的成功。可今天要做的不过是削弱沈流彦的话语权,哪怕只能分出少许权利,都是胜利。
沈流彦坐在席上,直到沈家振讲话末尾,才悠悠问道:“父亲,您所说的职业经理人……”
沈家振唇角扯出个弧度:“帝都财经大学硕士,有两年助理职业经理人经验。”
沈流彦的确没想到,沈家振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把沈瑞泽塞进公司。可转念一想,这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个机遇。
从底层做起虽说稳妥,却要耗费大量时间,别说沈瑞泽,连沈家振都不愿等待。
三年中,沈流彦对沈氏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难得一次失误,若不抓住,沈家振在董事会的地位只会越来越尴尬,或许有朝一日,会再无能力对沈氏施加影响。
不如趁热打铁。
如果沈瑞泽一进来就是高层,哪怕手中权利稀薄,也会有人见风使舵。
虽说以沈瑞泽的资历显然不足以直接被任命重要职位,但他有个迫切想要为子铺路的父亲。
☆、11 明悟
双方拉锯,看似互不相让。然而沈流彦有意放水,会议结束时便定下基调。新来的职业经理人负责一个沈氏最近签下的单子,算作试聘。
对于这样的成果,沈家振已极满意,当即就叫过沈瑞泽来沈氏露面。年轻人西装革履,笑容开朗,心向沈流彦的高层哪怕心有疑虑,也在总裁的平和态度下给出好脸。
再往后,沈家振私下调查一番。被交到沈瑞泽手中的客户公司中有某品牌与沈氏合作多年,也算知根知底。
他安心不少,在书房中对幼子循循善诱,传授多年经验。
沈瑞泽正是春风得意。原本听到父亲传来的好消息时还觉诧异,对沈流彦竟甘心将权利交出深觉难以置信。但数日下来,他结合自己听到的风声判断,沈氏在自贸区项目上棋差一招,损失的远远不止是该项目能带来的利益。
如今的江城,满城企业心向容氏,各色场合中对容越的讨好手段层出不穷……听到这里,沈瑞泽不屑撇嘴,心情到底是复杂起来。
他早已将沈氏看作囊中之物,心底便有对沈流彦的恨其不争。冷静些了,又暗暗欣喜。
沈流彦做的越不好,对他越有利。
再夹杂上对讨好容越的人的鄙夷。
午夜梦回之时,忍不住幻想,被谄媚所对的人成了自己……
手中单子进展顺利,很快到了对方交货的时间。沈瑞泽带人前去检查产品质量,所有抽查样本过关,皆大欢喜。
只是在最后签收的时候,有人踏着高跟鞋腾腾腾跑来,对着对方负责人耳语几句。那负责人神色变换,最后定格在为难。
沈瑞泽眸光一闪,在心底组织字句,意欲出言打探。思索片刻后,开口催促对方快点令人搬货。
负责人咬牙,将沈瑞泽拉到一边,讲过一遍事情经过。
原来同样的货物在别的企业也有订单,毕竟各家自有核心技术,只把部分部件外包。该企业要货量大于沈氏,又早于沈氏下单,同样今天交货。可检查产品质量时出了岔子,抽查样本接二连三的不符要求。
沈瑞泽暗叹自己好运,也猜出负责人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他琢磨着如何拒绝,果真,对方开口就是请求用沈氏的这批货顶替对方质量不符的样本段位……
负责人眼里闪烁着无法得罪该企业的意思,沈瑞泽心念一动,问:“难道是容氏?”
负责人大概是没想到眼前年轻人的直白,踌躇了下,点头。
谁不知道沈氏和容氏是相互对立,原本还期图含混过去……挤在两座大山之间自然不舒服,不过上面的人定然是各方权衡过才做出这样的打算。
负责人暗暗分析一番。沈氏总裁在业界是出了名的手段和软,而容氏,谁不知道自贸区的项目是座能长久挖下去的金山?两相比较,做出这样的选择也不显奇怪。
沈瑞泽自然也想到这点,面上还不显恼火,心下却已怒极。
他沉下面色,正要开口理论。然而负责人已迅速说出自家公司的补偿条件……
交货时间延迟一周,货物便以七点五折的成本价送到沈氏。对方甚至透露出隐约的意思,只要沈氏新聘的职业经理人愿意帮忙,可以在新定合约上只写九折。
沈瑞泽一顿,快速盘算起各方利益。
父亲曾给他看过这批货的后续处理计划,的确是需要再次加工才能最后成件出售,而最终日期距今还有一些时候。
只要抓紧赶工,上市日期便不受妨碍。还能降低成本,在不损伤沈氏利益的情况下使售价低于市场。
至于自己,也能拿到不少回扣。
他面上透出审视,虽已决心答应,却犹一遍遍地询问细节。直到负责人汗流不止,方才勉强应下。
回沈氏的路上,沈瑞泽先电话告知父亲自己的决定。然而沈家振只听过开头,便叹息:“他们交不上容氏的货,容氏说不准就会解约……没了大头客户,咱们再去压价,不是更轻而易举?瑞泽,你还是太年轻,拐不过弯来。”
沈瑞泽被泼了一盆冷水,终于从方才的喜悦中回神。他张了张口,想辩解,一时又想不出话来。
沈家振不忍打击儿子,又沉吟道:“不过按你说的,虽然不是长远打算,还算能赢上一时……我现在就担心沈流彦会借此为难你。”
沈瑞泽心下又是一凉。
对长子直呼姓名,对幼子却还是一声亲切的“瑞泽”。沈家振习以为常,沈瑞泽则是借此寻找安慰。
两人一番合计,不如以退为进,就此争取这批货的后续项目。等一切办好后,拿成品的市场占有率说话。
有了计策,沈瑞泽在面对沈流彦时也底气十足。只是原本还期待对方看不出父亲提到的长远计划,却开口就被打脸。
沈流彦面上还是那副温柔的笑脸,不过说出的话听在沈瑞泽耳中句句都在含沙射影。听起来像是夸人,往深处想一番就是嘲讽他毫无工作经验真不知道那两年助理职业经理人的经历是否只是挂牌。
这次他倒是没冤枉沈流彦。
沈流彦此刻心情并不好,一段时间没有联系的容越刚才致电,婉转的问他什么时候将车还回去。
其中意味,自然是说好的下次怎么到现在还没兑现。
是以在面对沈瑞泽的时候,他也就没了打太极的心思。几句话把人打发出去,沈流彦松了松领带,现在还不够,对于刚毕业的人来说“目光短浅”的评价不好,但还不至于人人挫伤。
后面等待沈瑞泽的,才是重头戏。
至于让供给容氏的货物样本接二连三出错,实际操作起来也简单。
一个小小的程序就能决定抽到的样本编号,而一批货里本也容许百分之零点几的失误。二者结合,加上供货公司上层的势利,一切自然发生。
哪怕这次沈瑞泽不入套,依然有大把陷阱等他去踩。
让沈流彦头疼的还是容越。
他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也从来都坦诚面对自己和容越亲昵时的情动。容越脸好身材好,做情人是再优异不过的选择。
虽然原本的人生计划被打乱,现状却也十分不错。
……那还有什么烦心的?
沈流彦扪心自问,很快恍然。
是了,他惯于安排好所有的事,容越就是那个意料之外。而无法掌控的感觉,带来的就是心下烦乱。
除此之外,这段关系起于容越对他莫名而来的兴趣。可容越于他,是个太过危险的情人人选。
而危机感,来自棋逢对手时的警觉。
两人之间没有感情,只存在欲望。既然如此,很多事情都不会留有余地。也许在他某句不经意的话里,对方就能提取到重要信息,从而对沈氏不利。
当然,对容越来说也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身份和地位加成。
也许正是因为挑战性,容越对他的热度才始终没有消散的意思。
想通此节,沈流彦倒是心平气和起来。之前借口沈瑞泽到来,他挂了电话。此刻回拨过去,容越的语气依然好整以暇。
好像是猎人在面对瞄准镜中的猎物那样笃定。
沈流彦将自己和容越带入那个画面,一时失笑。容越问他笑什么,他打岔过去,问了句:“我待会儿去接你?”
容越好像是讶异,再开口时言辞间已带上几分暧昧不明。沈流彦还是寻常的语气,最后约好时间,又补充道:“虽说要还车,可容总的车被我停在家里……也许会晚些到,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