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律记得男孩的母亲说过,每周三她参与扶轮社活动时,都会带著那个男孩,让他自由在青年活动中心里乱跑。
那个被害男孩是不是遇到陆行了?如果遇到了,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聿律飞快地翻动手里的签到单。陆行在青年活动中心担任警卫还不满二年,巡逻纪录从去年的四月开始,聿律发现中庭部份签名的笔触改变始于今年的一月,也就是这样的接触,至少超过半年。
聿律发现纪岚在陆行的签名旁用铅笔打了个小小的勾,显然他也发现这件事了。
他用指尖抚著那小小的勾,想像那个总是过于认真的青年,如何垂首在灯下,肩上披著娇妻体贴的御寒毛毯,一页页地检视著些证据。
聿律发现自己的眼眶疼起来,艾草还在一旁瞅著自己,好像盼他解说那些签名,聿律忙抹抹鼻子平复情绪。
他翻到新资料夹的最后一页,一张A4大小的纸落下来。聿律把他捡起来一看,上面全是英语,聿律略读了一下,发现那是类似学名药的专利说明,从网路上列印下来的,药品名称是Pentamidine。
聿律怔了一下,要说有什么是他胜过纪岚的,那就是这多年来打医疗官司下来,累积的那些半调子医疗常识了。
“聿大哥,这是什么?”艾草问他。聿律看这张上面也有纪岚的笔迹,在“常见用药疾病”那一栏,纪岚用萤光笔全画了起来。
聿律坐在椅子上,用两手撩起额发,以抑制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心情的沉重感盖过了发现真相的兴奋感,竟让聿律一时无法动弹。
狱警叫到聿律的名字,教诲师从病房里走出来,换聿律进去。聿律看叶常仰躺在床上,头偏著望向窗外,似乎在闭目养神。
他走过去,蹲下来,握住叶常的右手。
叶常的眉睫似乎颤抖了一下,喉部的软管已经拔除,裹著绷带的地方明显一哽。
“叶先生,叶常。”他唤著叶常的名字,“下一次就是最后一次言词辩论庭,所有的一切都看这一次了。即使陆行可能还是找不到人,我们也搜集了尽我们能力所能找到足够的证据,我和纪岚,都会把他当作最后的战役,背水一搏。”
他扣紧叶常的五指,“所以我们要叶先生做的只有一件,那就是保重自己,这可能也是我最后一次来律见了,下次见面就是法庭上。希望下次见面时,能看到叶常先生你抬头挺胸地站在被告席上,因为你并没有做任何需要向人低头的事情,好吗?”
叶常仍旧没有回话,只是微微动了下睫毛。聿律看他的另一只手伸过来,取代聿律握住的那双手,钻进了聿律的指尖,把什么东西塞了进去,然后便转回去继续闭目养神,竟是一句话也不再说了。
聿律走出病房,他把右手摊开,发现叶常塞给他的是张纸片。
他舒开纸片一看,纸片上简简单单,只写了四个字:
‘带我回家。’
热烫在眼眶扩散,让聿律差点把持不住。他把纸片重新握在掌心,把头靠在墙上,以缓解突如其来的情绪。。
他看了眼交谊厅椅子上散落的资料,心里只回荡著一件事。
纪岚,快点回来。
纪岚,快回来,我需要你。
这个案子只靠我一个人,没有办法。
***
最后一次言词辩论庭期如Sam所言,定在十一月十七日,聿律在自己行事历上标得大大的,还用红笔圈起来,画了很多星星在旁边,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干劲一点。
接下来的日子,聿律成天埋首于卷宗,他把过去纪岚整理过的资料全都看了一遍,又一字一字地读了过去两次开庭证人的证言,越读就越是敬佩这个小他七岁的青年,以往聿律看纪岚,总带著一种放牛班看模范生的态度,虽然佩服,但多少带点恶意的。
这是聿律第二次由衷钦佩起什么人。第一次是Sam。
而伴随著佩服,思念也越益加深。
聿律发现,自己竟如此强烈地,想念起那个正经八百的青年来。
关于恶狼警卫的风波似乎没有平息,十一月初时临近的G市又发生另一起女童性侵案,不过这次只有用手指猥亵,犯人是附近面店的老板,新闻上说老板辩称是因为看小女孩很像自己女儿,所以才带她到后面的仓库想替她整理衣服。
聿律在看新闻时忍不住想,整理衣服要到后面仓库,这种辩词未免也太欠缺常识。但转念又觉得羞愧,他得承认自己一瞬间,把那个老板当成真正的犯人了,而新闻上却说这案子连准备程序庭都还没有开过。
大概是两个案子加成的效果,媒体乐于炒作,就像艾草说的,聿律转开电视,连续十天都是关于性侵害幼童议题的报导,比奥运专题还精彩。
妇权团体开了记者会,要求立法院仿效美国梅根法案,把每个性犯罪人的姓名公告在社区里。基督教团体走上街头,要教育部改善国小学童性别教育,以节制代替纵欲。大学生团体围堵法院,强烈要求法官以后不得纵放任何恋童癖犯罪人……
一时之间,聿律看著每天的报纸头条发怔,人人都变成了儿童的守护者,组成军队举起大纛,向名为强暴犯的人们宣战。
连她们助理都加入了这个风潮,聿律那天回事务所拿资料,发现她桌上摆了个小小的文宣月历,上面写著:“支持性侵害犯罪人姓名建档,守护儿童安心家园!”聿律问她在哪拿来的,助理就一边调整她的新指甲,一边笑著说:没有啊,路边在发就拿了。
仿佛回应著这股风潮,十一月初三,聿律收到了法院的裁定通知,撤销羁押声请驳回,被告叶常仍维持原来的羁押决定,得在看守所继续蹲下去。
聿律不禁歔欷,看来叶常想要回家,除了无罪判决以外,别无他法了。
十一月初五,聿律接到叶太太打来的电话,她用略带疲惫但坚强的语气告知聿律她们要搬家的事。
“抱歉,如果有什么事就先电话联络,我会把芝芝和小季也一起带走。”
她解释著,聿律也断断续续听她说明过,随著新闻报导越来越炽,叶家的处境也越来越难为,聿律听说他们上回去叶家时遇到的那群欧巴桑,还阻成妈妈联盟,联合施压要叶太太她们搬出这个社区,说是担心叶常要是被放出来回家很危险之类的。
叶太太起初不肯,结果现在家门口不只被人乱放垃圾,还有死老鼠和死猫,死猫吓到正要出门的叶家小儿子,搞得他一整个星期都不敢去上课。
叶太太出门卖菜时,还在路上被附近的青少年袭击,用装了汽油的罐子扔她,要不是刚好有巡逻员警经过,叶太太搞不好就变成一根火柴棒了。
有人用喷漆在叶家大门上画了一个大叉叉,血红色的,仿佛叶家自此从世上除名。
“嗯,我明白了,有计画要搬到哪里吗?”聿律问。
“目前想先去娘家,但我很怕那里也被记者盯上了,所以要再看看。”
叶太太语重心长地说,“审判的时候我会出席,他们说阿常的状况已经恢复过来,过几天就可以回去看守所,所以应该会如期举行。”
聿律听著,忽然想起那天叶常塞到他手里的那张纸条。带我回家,但是等叶常回家的那天,他的家还在吗?
连纪岚家也被波及,自从新闻播了纪岚的名字后,好像有记者回头去查纪岚的丰功伟业,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传开的,聿律在网路上看到“恶狼律师”这个称号时还愣了一下,有人公布了纪岚事务所和住家的地址,跟著还有人上传了照片。
十一月初九,聿律就接到明奈的电话,说是会把纪岚留在家里的资料全数寄过去,而自己打算去什么地方避避风头,因为已经有人在纪岚家楼下徘徊不去了,好像是什么被害人协会之类的人。虽然还没什么具体动作,但对一个独居贵妇而言已经够恐怖了。
“你要去哪里?”聿律照例问明奈。
明奈却只是浅浅一笑,聿律觉得她的笑声中藏著几分无奈。
“去岚先生一直希望我回去的地方。”她说。
十一月初十,聿律抽空到从前常去的那些Gay吧和俱乐部转了一圈,想找找看有没有Ricky的踪迹,他回到当初和Ricky相识的那间吧,还问了几个圈内的老友,大部分人都说没看见他。
还有人用揶揄的口气对聿律说:跑掉啦?就警告过你那小子水性杨花了吧!
没有人谈到Ricky染病的事。圈内人染病已不是罕事,谁染病、谁因为病最近死了,圈内其实默默都会传,大家默默地都知道。只是因为话题尴尬,大多数的老人都会避免提及这种事,以免自己有朝一日也成为他人口里的话柄。
十一月十二日,聿律接到艾草的包裹,里头满满的都是小朋友折的纸鹤,五颜六色的,足足可以塞满十个特大保特瓶。艾草说那是祈愿叶常能够早日康复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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