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庭走到证人面前,用低沉充满怜悯的语气问。
“我……八年前,我出了车祸,那时候外子刚因为鼻咽癌去世,我不得不一个人开车送我儿子到十五公里外的医院做定期检查。那天雾很浓,我一时没注意,就撞上违规闯红灯的大卡车,车顶夹住了我的腿,后来虽然顺利获救,医生说神经已经无法复原。”
吴女士比聿律想像中还流俐地答道。他想艾庭一定是排演过了,以他的精明程度,不可能让证人的口条能力影响他的立证。
“真是令人遗憾的故事,吴女士,我们都知道单亲父母真的难为。”
艾庭颇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
“成为轮椅族之后,你都做了一些什么活动呢?”他继续问道。
“我……我有一阵子很消沉,觉得自己人生完了。丈夫不在了,自己又残缺不全,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
证人娓娓道来。
“但是后来……后来我加入了一个妇女扶轮社团,参与她们许多活动,到后来自己策画活动。这些活动包括妈妈烹饪教室、育儿教室,还有书法、美术和音乐等等比较专门的课程,这让我的生活重新燃起烛光。”
“再加上我儿子也一天天长大,他是个乖巧又听话的孩子,也非常懂得体谅我。我的生命中有了他,让我觉得一切都有了希望。我的残疾再也不能使我流泪,我希望我的孩子每天都能看到我的笑容,为此我要比他更坚强地活下去。”
虽然明显是排演好的台辞,但聿律看吴女士在说这些话时神色激动,眼眶也有些微红,一派真情流露。
他不动声色地动了下自己残缺的那支脚,告诉自己那是敌性证人,别被牵著鼻子走。
“真是令人敬佩的人生。那么吴女士,你在今年的七月十五日,之所以会到青年活动中心,也是为了参与你所说的扶轮社活动啰?”
艾庭又继续问,吴女士点点头,握著裙布的手紧了一下。
“是……那天是美术教室,我是策画人非到不可,但那堂课是从午间到下午,我儿子的课只到早上,不得已我只好带著他一起去教室。而且那天是第一堂课,有很多细节的手续要办,我一时忙乱,就忘记看顾他,让他一个人到二楼中庭的地方玩跳绳。”
“那个年纪的孩子,只怕很难乖乖待在母亲身边吧?”艾庭问。
“是,他……那孩子很活泼,喜欢到处乱跑。”吴女士点点头,眼眶又红了一圈。
“你的儿子到中庭玩耍后,发生了什么事?”
吴女士蓦地抓紧了裙布。
“我们在美术教室上了一会儿课之后……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就是夏天常有的午后雷阵雨,那时候雨又大、又打雷的,我就想去叫我儿子回来。结果我撑著伞到中庭一看,我儿子……我儿子已经不见了。”
吴女士咬住唇,仿佛回忆起那时候的情境,聿律看她上半身微发著抖。
“那么你儿子跑到哪里去了呢?”
“我……我本来以为他是跑到别的地方去玩了,或是躲雨,开始也没有很在意,我因为坐轮椅,行动有点不便,所以我就委托一个活动中心的警卫,先前因为一些活动,所以我和那里的警卫还算熟,我请他到附近帮我找找看。”
“那个警卫,叫什么名字呢?”艾庭问。
“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警卫。”吴女士说。
“那个警卫去替你找儿子,结果怎么样了?”
“我推著轮椅回到教室里,又和那些太太聊了一阵子,我想大概过了三、四十分钟吧!忽然有个警卫十万火急地跑过来,边跑边大声嚷嚷著,我记得他说:不好了,这位太太!你的儿子在厕所晕倒了,浑身都是血!”
“听到这样的报讯,你怎么反应?”
“我当然急的要命,一时整个脑子都晕了,眼前一片空白。我也顾不得天空还在下大雨了,滑著轮椅冲到二楼厕所。”
“我一进去,就闻到浓重的烟味,我看到我儿子倒在一大片血泊里,他的裤子……他的裤子被脱掉、扔在一旁,上半身衣服还在,他身边都是散落的卫生纸,我大声地叫他的名字,但他整个人脸色苍白……我怎么叫他,他都没有、没有反应……”
吴女士开始一抽一抽地啜泣,拿起法警递过来的卫生纸掩住面颊。聿律看旁听席上一片同情之声,几个妇女也跟著眼眶红了。
“发生这样令人痛心的事,你一定会很想知道原因了?”
“是……是的。”
吴女士深吸了几口气,微一闭眼,调整情绪又继续说:
“有几个扶轮社的朋友也跟著我上来,我们都很吃惊,其中一个朋友帮我打电话叫救护车,那个警卫则帮我叫了警察。警察过来看过之后,说很可能是遭受到性侵,当时我整个人都懵了,好像有一道雷打在我脑袋上那样……”
“后来怎么样了?”艾庭用聿律所听过最温和的语气问。
“后来……后来警察马上调阅了厕所门口的监视录影器,发现那个时间只有我儿子和另一个穿著警卫制服的男人有走进那间厕所。”
吴女士说著,“他的同事又说刚刚看到那个警卫匆匆跑出去,警察就动员整个派出所的人,在活动附近寻找,最后在附近公园的椅子上找到那个男人。据说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那,看到警察来时很惊慌,起身想要逃跑,好几个警察扑上去才把那个男人逮住。”
“你所说的那个男人,现在在这个法庭上吗?”
艾庭按住证人席的桌子,恳切地问著。吴女士点了点头。
“是的,他在。”
“请你指出他是谁好吗?”
吴女士抬起头来,涨红的眼眶一下子变得坚定异常。聿律见她抬高了手指,指向被告席上,宛如睡著一般失神的叶常。
“就是这个男人。”证人说。
“谢谢你,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艾庭走回检察官席上。聿律看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连衬衫下的腹肌看起来都比平常挺,他用手大力整了整西装外套,在椅子上落坐。
“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反对诘问了。”中央的法官语调平板地说。
聿律看纪岚浅浅吸了口气,从辩护人席站了起来,却没有往前走。他伸手到桌上,拿起了一叠薄薄的资料,伸手推了一下眼镜。
“吴女士您好,我是被告叶常的律师,初次会晤,对你所遭遇的一切,我深感遗憾。”
纪岚朝证人席深深鞠了个躬,聿律发现纪岚的嗓音虽然仍旧沙哑,但整个人忽然精神起来,眼神锐利得惊人。
“但接下来有几个问题,为了我当事人的清白,我不得不向你弄清楚一下,请你见谅。并请你明白,任何使你感到不快的言语都非出自我的本意。”
证人席上的女子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但聿律发现她抓住裙布的手在微微发颤。聿律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对手是纪岚,换作是他坐在那个位置也会感到压迫感。
“先请教你一些私事,吴女士,你丈夫去世之后,令郎和你靠什么维生呢?”
吴女士的嘴唇抿成一线,表情十分僵硬。
“一开始……一开始是领我丈夫的抚恤金,他原本在政府机关做法律相关的工作,算是国家雇员。”
“一开始?那就是指之后并不是啰?”纪岚问。
“抚恤金的数额……数额并不大,我儿子开始上小学之后,就有点不敷使用,所以我……我只好向我父母借钱支应……”
“吴女士。”
纪岚打断证人的话,露出聿律熟悉的、那种纪岚只有在法庭上会露出的笑容。
“我想你方才也宣示过要实问实答了,你是一位如此令人尊敬的单亲妈妈,应该不会轻易违背诺言才是。”
“我向你的几位朋友打听过你的债信,就是你所说,那些扶轮社可敬的伙伴,她们向我透露,你似乎有不少张信用卡,每次请扶轮社的朋友吃饭,都是刷不同银行的信用卡,而负责你家那区的邮差也说,送到你家的信件里最大宗往往是信用卡帐单。”
纪岚柔和地说,嗓音温润得丝毫不像是在质问别人。
“当然,一个人拥有二十几张信用卡并不代表她信用破产,您可能有卓越的理财能力,靠著丈夫微薄的抚恤金支应那些惊人的循环利息。”
“但是我向你家附近的当铺打听过,我必须向吴女士您表示遗憾,当铺从来不像银行那样会为他的客户守口如瓶。那家当铺的老板是位热情的太太,我只稍微探问了你的典当情形,并表示我对你的典当项目深感兴趣,那位太太就列出了这些年来你拿去她的当铺典当物品清单,洋洋洒洒二十页。”
纪岚抖开了手里的资料,吴女士脸色整个白了一圈。
“西装、运动器材、电脑、劳力士腕表、结婚戒指……看起来都是你死去的丈夫已经不需要的东西,当掉也是理所当然的。那位当铺太太甚至热心地向我透露,她介绍给你一家很讲义气的汽车贷款公司,在场的诸位都知道,它有个别名叫地下钱庄。你成为那里的客户已经有五年了,至今仍旧维持良好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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