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北卿蹙起眉头,有些糟心地在它额头上踹了一脚,以此当做支点,身子朝后退去。
于此同时,她身后的蝶翅大力挥动,扇动狂风与恶灵头顶的旋涡对冲。
刚才还勉强能够存活在原地的几颗老树,在这种情况下也实在撑不住了,交杂盘错的根部带着土块一起飞向空中,几十吨的树在两人的魂力下像根软木条似的飘来飘去。
在场所有人都被迫做了一次洗剪吹新发型。
似乎是姬芜蛮不讲理的粗暴魂力更胜一筹,暗红色的灵法压过黝黑的沼气,随着恶灵虚弱的哀嚎,场面逐渐恢复平静。
对方不再反抗后,殷北卿放下手臂。
烟尘逐渐散去,可颜钰悬着的心却没那么轻易能放下。
她屏住呼吸紧盯着烟幕,果不其然,一阵细微的声响后,恶灵伸着它那根长舌扫荡出来,迅速缠绕住殷北卿的手臂,将她拉向自己。
空中那抹红色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划过一道突兀的抛物线,抵达恶灵的大嘴。
殷北卿看起并没有抵抗的意思,换做以前颜钰可能以为她又想玩什么反转游戏,可此时她看起来气有些喘,脸色也不太好看,明显不是在装。
“殷北卿!”颜钰慌了,转头看向仲蒲寻求帮助。
后者摇摇头,滕荆芥倒是语气淡淡地插了一句,“死不了。”
“谁都不许上。”殷北卿沙哑的声音远远传来。
乍有橙光四起,透过朦胧的烟雾射向周围,她抬手将斩魔刃插进了那恶灵口中,右手肌肉微微颤抖,浑身的图腾游鱼一般在皮肤上高速浮动,这是她魂力暴走的表现。
颜钰看出来了,姬芜似乎不太愿意配合殷北卿,不然她刚才就不会是那种反应速度,慢到会被恶灵的舌头缠住。
殷北卿是很强大,以一挑百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可那场大战的时候是她的魂力巅峰,与姬芜的配合完美无缺。
现在,她饱受两股兽魂折磨,时时刻刻都处在堕魔的边缘。
“主人,用我吧。”妫蔹急得大喊。
殷北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倔强,“向来只有我想干什么,没有别人逼迫我只能选择什么。”
说完,她直接抬起左手,大力抓住了那缠在自己身体上的舌头,牢牢握紧,随后——
“啊啊啊!”
恶灵的嘶吼越过日照森林,响得连住在另一头的游族部落都能听见。
无数鸟儿被惊得四处乱飞,却又被它吸进了旋涡之中。
“去死吧。”殷北卿勾着唇,笑得嚣张。
她已经开始享受这场杀戮,魂力的暴走压抑不住她浑身的兴奋与热血。
即便遍体鳞伤,她也会越战越强。
再一次完成能量吸收的恶灵迅速生长出一根新的舌头,在殷北卿又要故技重施时,它脑袋左半边脸上的鹿头突然睁开了眼。
之前殷北卿一直以为它身体上的动物身体部件,只是它在吞噬过程中留下的“小意外”,都是死物,可现在看见它突然活过来,多少也有些惊讶。
那鹿头猛地伸长了脖子,一口咬在她的肩膀,恶灵身后的三条蛇尾也动了起来,纷纷缠住她的四肢,恶灵的主体得到空隙,高举起右爪,撕扯下殷北卿持剑的左手臂。
看见这一幕的颜钰浑身僵冷,没等大脑反应,身体已经自己冲了出去。
她快速奔跑着,盯着被抛落的断臂,跳起来接住之后,紧紧将它抱在怀里。
如果镶有兽印的身体部分被摘除,那它所对应的兽魂就再也无法被主人驱动,书中的反派就是利用这点,砍断殷北卿的手臂并占为己有。
所以颜钰就算是死,她也要保住这只胳膊。
温热的血贴着皮肤滑落,铺天盖地的恐惧让颜钰想要放声尖叫,但脑海里有个更深层次的声音疯狂在告诉她,绝对不可以慌。
刚才殷北卿下了命令不许仲蒲三人靠近,一是不屑于她们的帮助,二是如果她都杀不了的话,她们过来只会是单纯的送人头行为。
琅迭谷有一条规定永远放在首位,谁都不准死在谷主前面。
殷北卿甚至为了这条规定衍生的意外状况,早在十年前就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
所以说,颜钰如果要把希望放在其他三人身上,是很不现实的一件事。
她只能自己来。
对了,御术。
下定决心之后,颜钰颤抖着抬起了手臂,开始配合咒语不停地结出手印,双手不断地变化,她几乎把所有书上看过的灵法都试了一遍。
透明的屏障在她手中结起薄薄一层,又很快消失,收效甚微。
为什么不起作用,为什么不行。
此时的颜钰恨不得拿自己所有的东西,去换一个能够发生奇迹的“主角光环”。
鼻尖止不住漫上酸涩感,她终于知道了,自己之前只想置身事外,当个只动嘴皮子指点迷津的“神女”的念头,有多不现实。
如果她一直这么弱下去的话,又有什么资格实现曾经许诺殷北卿的话。
连眼前在书里算不上有名有姓的恶灵她都束手无策,日后大反派出现的时候,那一剑谁来挡下。
要助殷北卿当女皇,她就得变强。
“但是现在,你可不可以先不要死……”哽咽的话说出口,颜钰才察觉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湿了眼。
她擦掉眼泪,仰起头,透过朦胧的视线去看吊在空中的殷北卿。
两股视线相交的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似乎看见殷北卿牵起唇角,露出了一个笑。
颜钰使劲眨眨眼,确保视野清晰之后,再次抬眼去看,因为魂力强化过后的视力,让她能够清楚看见殷北卿脸上的表情。
下一秒,她明确地看见殷北卿轻扯嘴角,对自己做了三个字的口型。
“你哭了。”
?
巨大的蝶翼再次扇动起来,于此同时从殷北卿发间飞出无数毒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恶灵身上。
那些针扎到皮肤之后就开始迅速燃烧,蓝紫色的火焰带着刺鼻的烧焦气味,等皮肤表面被灼出一个洞,三尺长的针身开始逐渐没入皮肉中。
这是殷北卿独创的灵法招呼——绵骨针,针头带直火针尾带蝶毒,嗜血狂欢,等到这些针进入人体内之后,就会顺着血液的气味不断游走穿梭,直到宿主蝶毒发作火毒攻心,爆体而亡。
就算有再强大的自愈能力也奈何不了这绵骨针半点,只要宿主还活着血液还在流动,它们就有动力不断穿梭。
这只恶灵一开始并不在意这点针扎的小疼痛,可随着呼吸和动作,成千上万的绵骨针在血脉里游走的时候,那种疼痛是能够扼止它呼吸的程度。
它开始不断抓挠身体,可却一根针也拔不出来,抖动的“肉块”瘫倒在地上不断扭动,凄厉的悲鸣声中,披着长发的殷北卿浴血而归。
在她离开三步左右的距离之后,垂落在身侧的右手轻轻打出一个响指,那瞬间带起足以造成地动山摇的能量波动。
“轰隆——”远处的雪坡坍塌,而正想故技重施从背后偷袭人的恶灵,恰好被殷北卿身后猛然升起的火焰屏障阻隔在外,在痛苦中化为灰烬。
滕荆芥吹了声口哨,“说了吧,用不着我们出手。”
结束任务的姬芜迫不及待地从殷北卿体内钻出,一头扎进颜钰的魂域里。
颜钰这才从恍若隔世的震撼中回过神,看着嘴边蓄着笑的殷北卿朝自己走来。
她依旧像是没有痛觉,甩甩空荡荡的袖子蹲到她的面前,指着被死死抱住的断臂,“该还我了吧。”
“给……”颜钰愣愣地将东西递出去。
捧着书用文字看殷北卿大杀四方,根本不及亲眼所见的刺激百分之一,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兽术师和普通人类的根本区别。
以及,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强大。
“还站得起来吗。”殷北卿朝她伸出右手。
颜钰点点头,把自己早就凉透的手放上去,借着她的力气伸直自己发软的腿站好。
殷北卿牵着她往回走。
颜钰跟了几步,低头去看两人相握的手,那刀疤即便不用特地去感受,凸起的纹理也十分明显。
间接说明,它砍得有多深。
“请等等——”那游族女孩朝她们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黝黑的眼望着两人发亮,“谢谢你们救了我!”
颜钰停下脚步回头,“没事,记得下次夜里出行要小心些。”
女孩点点头,伸手过来捧住了她的,“你们就是传说中的兽术师吧!”
“……她们是。”颜钰默默把自己这个废柴从荣誉集体里摘出去。
“太好了!”女孩高兴地湿了眼,随后竟直接在她们身前跪下,二话不说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求求你们也救救的我母亲吧!”
“别,别跪。”颜钰吓得立刻将她扶起来,“有事好好说。”
“喂。”旁边的殷北卿拉拉颜钰的衣袖,下巴靠到肩膀上压住,“我好痛啊,神女不如先救救我。”
“啊,抱歉。”女孩这才意识到殷北卿是个刚断了手的病人,她手足无措地说,“我、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