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怎么办?”
贺一九也有些苦恼,半晌后,他提出一个建议:“我试着塞个人进去吧,让他打探一下。”
“你有人选?”
贺一九叹息一声:“不太好找,你也见过了,这地方的混混都挺愣的,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我怕他们犯蠢搞砸了,我尽量找个精明的吧。”
听到贺一九没什么把握的语气,韩琅不禁担忧起来。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如果贺一九找去的人失败了,肯定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查清此案就更加困难了。不妥,这个时候他不能再继续这样被动等消息,自己必须有所行动,多做一些考虑才行。
怎么办才好?
韩琅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既然贺一九找不到合适的人,那么自己去怎么样?自己假扮他的手下,混到拐匪中间去。虽然也有露馅的可能,但他对自己有自信,至少比那些话也说不清楚的混混靠谱多了。
他把想法告诉了贺一九,对方愣了半天,最后道:“倒也不是不可行……”
“你确定?”韩琅只是当个想法说出来,没料到贺一九会同意,“你别忘了,我对你们这些行当不是很了解。”
“实话说,你各方面比我认识那些缺心眼像样的多,唯一的缺陷就像你说的,你是个外行。但是嘛……”贺一九将他仔细打量一番,脸上的表情有些勉强,又有些举棋不定,“外行假装内行也不是太难,只要你反应够快,时间也不长的话,他们或许不会觉察。”
韩琅沉吟片刻:“如果我去的话,你会怎么安排?”
贺一九没有立刻回答,思索了良久才道:“我有两个办法。第一个,我可以说你是我的手下,最近官府查的严,我需要弄个人进去监视他们,免得他们做出出格的事情牵连了我。但是有个麻烦,这样明摆着你是我塞进去的人,他们估计会对你有所防备,你不太好查。”
韩琅点点头:“第二个呢?”
贺一九表情更加古怪,搓了搓脸,视线微妙地扫过韩琅:“我说了你别发火。”
“到底是什么?”
贺一九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干咳了一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我身边从来不养小厮,只养过姘头,一般也不带在身边——不过这段时间都没养了,真的。”
“说重点。”韩琅瞪他一眼。
“第二个办法,就是……你假扮我养的人,比较不干净的那种,你知道的。在他们面前演个戏,惹毛我。然后我会把你……咳,把你打发给他们,让他们处理你。总之就是把你卖了。”
“……”
比较不干净,这话足够让人浮想联翩。贺一九好几次停下来斟酌用词,想说的委婉些。一句话说完,韩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贺一九以为对方会直接一拳揍过来,甚至做好挨打的准备,但那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知道你不乐意。没事,你当没听见,我们就讨论第一个。”说着,贺一九继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韩琅。对方还是没说话,端起茶杯慢吞吞地喝了一口。半响后,贺一九听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吐出来,他不知道韩琅进行了怎样的心理斗争,总之对方突然干笑两声,道:“似乎比第一种……稍微,可行。”
贺一九有点反应不过来:“你真这么想?”
韩琅脸上挂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窘迫,尽量用最平板的声音道:“我是觉得这更像真的,更容易让人相信。不过……你真的没有第三种办法?”
贺一九苦笑一声:“没有。”
韩琅自己也想不出来,一张脸拉得老长。于理,他当然觉得第二种更好,可于情他就有些难以接受。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办事公正没有私心的人,为了破案做出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他要牺牲的不是金钱也不是性命,说是尊严好像也不至于,总之就是让他心情复杂,百感交集。
罢了罢了,又不是黄花闺女,演个戏而已,能怎么样?想到这里,他喉结一滚,发出艰难的吞咽声,视线直接对上贺一九的蓝眸,单刀直入道:“就第二种吧。”
虽然不明显,但韩琅还是发现贺一九的眼睛亮了一下,闪过些含混不清的情绪。对方再次干咳一声,又道:“既然你都决定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那就安排吧。”韩琅道,说完,他凌厉地瞪了贺一九一眼,“务必把我的身份掩藏好,我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
贺一九噗嗤一声笑了:“知道了。”
两人继续商量细节的时候,贺一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下了动作,又意味深长地望了韩琅一眼。韩琅不明白他又怎么了,开口一问,贺一九的眼神有点闪烁,答道:“我在想,其实第二种方案也是风险的。”
“能怎么样?”韩琅自认为比他看得开,“就是个拐匪而已,就算暴露了,我也有自信逃出来。”
“不是这个问题,”贺一九皱着眉,舔舔嘴唇,有点紧张的样子,“其实吧,我目前的姘头都不是什么正经人物,你的话……又有点那么,出众,我是说长相还有气质这方面。所以,你知道的,他们可能会做些……羞辱你的事。”
羞辱可以指代很多层意思,韩琅听明白了,愣了一瞬,气呼呼地扔了手里的东西:“……妈的。”
“要不还是第一种办法吧,拐匪而已,没必要的。”
韩琅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没事。”
“你真知道厉害?”
“又不是没婚嫁的女子,有什么可怕的!”韩琅几乎在吼了。
贺一九眨眨眼,目光炯炯,往他这边靠了点:“要不我教你点?”
“不用!”
“……害臊了?”
韩琅浑身都处在紧绷状态,贺一九又挨得近,鼻尖都快碰到他的额头。听到这句话时韩琅再也无法忍耐,脑子里轰的一声就爆炸了,然后一拳捣在对方脸上,贺一九没躲开,发出一声惨叫。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捂着脸躺在地上,面对面对视了好一会儿。韩琅还在喘粗气,贺一九看了半天居然无可奈何地笑出声来:“算了,就你这个身手,我也没啥可操心的。”
韩琅瞪他一眼,看他姿势狼狈,不知为何也勾出一丝笑意。不过只有一瞬,很快又消失了,之后许久都没给贺一九好脸色看。
和拐匪的会面约定在三天以后,他们准备的时间并不太多。韩琅白天照样巡逻,傍晚回家以后,贺一九回过来找他一同吃饭,然后教他一些规矩和黑话。因为赶时间,这样的训练经常要持续到深夜,贺一九每次都说要摸黑回去,除非韩琅强留他过夜。
韩琅不是白痴,通过这么久的接触,他已经隐约觉察了贺一九对自己潜藏的觊觎。但他并不愿意考虑这事,就像他对待鬼怪妖物的态度一样,他自欺欺人,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贺一九的表现也很奇怪,前段时间还没完没了地调戏韩琅,现在莫名收敛起来,庄重得正人君子似的。
这让韩琅觉得对方不过是自己一个至交,于是相处起来就舒服很多,没什么顾及了。
也更容易自欺欺人了。
韩琅家里也只有一张床榻,贺一九老老实实睡在地上,什么多余的举动都没有。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蹑手蹑脚地走了,韩琅醒过来以后发了一阵子呆,才开始慢腾腾地穿衣服。
刚一出门,他忽然看到路口停着一顶红漆大轿,那个叫小全的仆役正站在那里,等韩琅过去以后就拦住了他,扬起脸道:“韩大人,我家主子有请。”
“……何事?”
“我家主子就玉佩的事情想向韩大人道谢。另外,我家主子说了,他已知会钱大人,韩大人今天不必当值,还请韩大人务必赏光。”
原来那个姚七认识钱县令?韩琅对此倒不是特别奇怪,钱县令的人脉四通八达,只要是有利于自己仕途的,他都会去结交。此刻韩琅虽不是太情愿,但也知道姚七是一番好意。而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轿子也停在面前,他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等到了地方,他才发现这排场比想象中还大。对方包下了茶楼二层的露台,只留一张靠窗的茶桌,其他地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显得无比空旷。韩琅走上去的时候,姚七远远地冲他一笑,他身边还有一个人,看见韩琅时爽朗地站起来招手,一张俏脸上满是喜悦的神色。
姚心莲?
说起来,这两人都姓姚,没准儿是亲戚。这时候姚心莲已经起身招呼他过去,举止大方随和,好似自来熟一般。说实在的,韩琅并不觉得她是大家闺秀,反倒有些江湖侠女的气质。
韩琅被姚心莲拽到座位上坐下,手里又被塞了个杯子。“又见面了,应该还记得我吧?”姚心莲笑着对他抱拳作礼,女孩子做这种动作,倒让他没来由地无措起来。
“怎会不记得?”他只能客套地说。
“上回没来得及好好和你说话你就走了,这回可别想跑了,”姚心莲坐在他对面,举起杯子要与他相碰,“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韩琅连忙举杯,一饮而尽。被那热情的视线注视着,他感觉脖颈后面都在冒汗,尴尬得无所适从,只能转移话题到茶水上面:“这茶真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