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计了!
黑暗中浮现出无数人影,看不出有多少,但都是内力上佳的好手。竹贞心叫糟糕,立刻拔出腰间短刀迎敌。对方显然知晓他的弱点,连他只擅远攻不善近战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瞬间七八个黑影将他团团围住,各个黑布蒙面,只留一双杀气腾腾的眼。
是要杀自己灭口?啧,看来剩下那半佣金是没指望了。
竹贞倒是没有心疼自己的性命,暗暗抱怨之后,猛地往右侧一滚。对手的刀剑紧紧贴着他衣摆刺下,他手中洒出一把毒镖,将面前一个敌人钉成了筛子。可后面突然闪出两人,竹贞避开一处,却避不开另一处。鲜血四溅,肩膀和腰腹各挨了一剑,他跌退半步,勉力格开了对方剑刃。还没来得及喘息,更多的对手潮水般涌来,封死了他的退路。
“谁雇你们来的?”竹贞的语调冷若冰霜,鲜血沿着手臂滴落,坠入地面。
没人回答他。
“我可以出十倍的价钱。”他将短刀举至身前,缓缓道。
领头那个“嗤”地笑了声,正要开口讽刺他的天真。正当这时,竹贞突然抽身急退,对方被他先前的话语分神,竟然一时没来得及缩小包围。竹贞疾退两丈,袖中突然滚出一枚暗器。“轰”的一响,眼前顿时被黑烟阻挡。众人骂骂咧咧,还想再追,等他们冲出烟雾时,竹贞已经运起轻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跑不了的!”领头的一声暴喝,“跟着血迹走!快!”
竹贞也知道,自己不过逃得了一时,之后会发生什么还是未知数。他匆匆捂紧了腰腹的伤口,点了几个穴道,免得失血过多。
黑夜降临,视野受到阻碍,对他来说既是机会也是麻烦。他凭着几天来对周边环境的记忆,摸索着找到一座山洞,闪身躲了进去。敌人的脚步声还没有传过来,也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躲多久,立刻从腰间革囊里掏出金疮药,先给自己简单包扎。
四周的岩石附着着潮气,又湿又冷。他气喘吁吁,冷汗直流。对方的剑刃淬毒了,真是阴损的手段。现在毒液侵入身体,他虽然受过训练,但还是有些头昏眼花。
洞口不太安全,天生的直觉提醒他应该躲到更深的地方。毒素使他的眼睛在阴暗中很难视物,他只能跪趴着一步步向内前进。手在阴冷的地上摸索,忽然碰到了一滩冰冷的软物。
他本能地打了个寒碜,眼前这摊“冷肉”似乎被人打搅安眠,缓缓地移动起来。他隐约看见这活物像蛇一般吐着黏腻的舌头,呼出带着腥臭和腐朽的寒气。接着,一个身子立起,金色的蛇曈死死地盯着他。
他顿时毛骨悚然。
第16章 石龙2
竹贞是被一堆乱哄哄的动物叫声吵醒的,猫叫、狗叫、鸡鸭鹅羊什么都有,简直是一团大杂烩。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跑进了什么农家大院,一时间有些稀里糊涂的,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又想不起来。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困倦的感觉弥漫周身,他下意识地用被子堵住耳朵,还想再睡一会儿。
他又沉沉睡去,动物的吵闹却有愈演愈烈之势,仿佛聒噪的蚊虫在他耳朵里嗡嗡喧哗。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挥挥手想驱赶什么。这时突然感觉身旁一重,有什么东西压在了榻上,接着一个温热而且粗糙的东西搭上了他的额头,撩开了碎发。
面具!
面具呢?!
久违的触感令他突然惊醒过来,右手扬起,藏在身上的毒镖却没了踪影。他心中大骇,这是被敌人搜身了不成?!再往四周一看,才发现到处都是朦胧一片,好似像隔了一层雾,只能勉强分辨是白天,面前坐了一个人。
失明,而且被俘?
他开始回忆之前发生的事。他被人暗算,躲到山洞里,遇到了一只来历不明的怪物。然后呢?他只记得那怪物袭上来,他用力将对方格开。或许是失血和紧张作祟,毒素飞快蔓延,他疼得五脏六腑都像着了火一般。手心里的虚汗让他再也握不稳刀刃,倒下去之前,怪物不知道上哪儿去了,面前依稀看到一双男人的脚。
回想到此终止,他脑子里顿时闪过数种不祥的猜测。此时此刻,视野模糊应该是毒素还没有根除,手脚也有些虚软,体力显然没有回复。他从小受过训练,寻常人碰到这种毒肯定死透了,他虽然能撑过来,但也够呛。眼前这人又是谁?自己没被毒死,莫非要成为任他刀俎的鱼肉?
“你是谁?”他阴冷地问道。
周围的吵闹更烈,但他的视野只剩下面前不到三尺,其他都是一团模糊的光晕。对方没有回答,甚至也没有动,竹贞看不清那人的表情,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一把掐住了他的下颚。
要逼供?
竹贞也顾不得太多,为了不被敌人凌辱,他口中舌头一顶,就要服下一直藏于齿缝中的自戕毒药。哪知对方反应比他还快,手指直接探入口中,硬撑着不让他牙关合上。竹贞用力挣扎,却不能撼动对方分毫,只能由那人手指一抠便把毒药拿去。竹贞被呛得咳嗽,等缓过神来,那双钳子一般的手已经箍住他的肩膀,硬把他往后摁下。
脑袋接触到枕头时,竹贞有些迷惘。视线往周围一扫,似乎是张简陋的床榻,铺了厚厚的棉褥。再远的就看不清了,只是一团又一团的虚影。
“你想做什么?”竹贞的语气还是这么冷硬,带着一股绝望。他想直起身来,却被死死摁住,“先说清楚,我不过是个拿钱办事的,别的事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丝一毫。”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突然落在他面前,等他看清楚以后,发现是只断了一只耳朵的小黑猫,此刻正冲他呲牙咧嘴,全身毛发根根立起,尾巴炸得像个蓬松的鸡毛掸。
竹贞一愣,接二连三发生的一切让他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周围乱七八糟的怪声更盛,突然他感觉肩膀一轻,那人把手收回去,一把提起黑猫的脖子,顺手就扔了出去。
喵嗷--
接着又是一通动物狂吼,竹贞不知道面前这人做了什么,周围瞬间就安静了,甚至可以听到外头呼呼的风声。
竹贞搞不懂了,他眼睛只能看近处的东西,这时对方凑了过来,他终于能模糊看到那人的脸。是个三十不到的男人,剑眉鹰目,乍一看有股凶悍之气。但他的眼眸很深很静,像一汪幽冥的池水,没有半点波澜。
他对竹贞比了个口型,竹贞看了三遍才懂,是让他躺下休息。竹贞又问了一遍对方是谁,那人平静地指了指喉咙,没有说话。
是个哑巴?
竹贞心中五味杂陈。瞎子碰上了哑巴,这算个什么事?
正烦恼着,对方的手直接盖住了他的眼,硬将他眼睑抹下。后来,可能是挨不住体内的虚弱,竹贞还是闭了眼,又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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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他的眼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惜调息时依旧感觉到内力虚薄孱弱,就像个从未习武的普通人一般。外面的天色应当是上午,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环顾四周,发现这屋子还真是一贫如洗。一张床榻,两个蒲草绑的坐墩,一个破破烂烂、好似皱核桃一般的的柜子,旁边放着几件农具。
竹贞掀起床褥一看,下面垫的果然是茅草,这褥子虽然旧了些,应该是洗过的。屋子里的陈设虽然简陋,也都是一尘不染,看来主人不是个邋遢的人。
不过墙角的一排碗吸引了竹贞的视线。就是那种普通的陶土碗,几文钱一个,现在连乡下人都不太用了,喜欢用稍微细腻一点的瓷。就这样几个陶碗,整整齐齐,一字排开,足有七八个。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隐隐约约好有股奇怪的味道,像动物毛皮的臭味。
竹贞蹙起了眉。
再一侧头,他发现床头也有一只碗,里头盛着深褐色的汤药。给自己留的?他拿起来,迎着光线轻轻晃着碗边,看那液体在碗里慢悠悠地打转,渐渐飘起几片药渣。他又凑上去嗅了嗅气味,有股清香,还有股甘甜的气息。
上芝草,辟毒藤,还混了一点甘草。都是常见的解毒药。那人是个大夫?竹贞转念一想,又否定了这个判断。长期生活在深山里的人,多半都会认识草药,以备不时之需。这说明不了什么,顶多说明,那人的确想救他。
是纯粹的善心,还是……
竹贞喝了汤药,掀开被褥,慢慢站到地上。这时他发现自己之前带的东西都被整整齐齐放在柜子里,毒镖、面具、短刀,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每件都在。
不知为何,他有些触动,收了几件带回身上,然后盯着那柜子渐渐出了神。直到清风吹开虚掩的木门,发出“吱嘎”一声,他才幡然醒悟。
外头已是艳阳高照,和煦的阳光从门缝洒进屋内,把地面照得仿佛湖水般柔和明亮。他迈开步子朝着大门走去,一不留神,脚尖碰到了地上的陶碗,发出清脆的“哐当”声。
一声凄厉的猫叫传来,就像一个领头的号子,四周瞬间又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怪叫声,犹如二月破冰的大浪汹涌而至,连绵不绝。竹贞心中大惊,一侧身,就见一只鹅嘎嘎地叫着飞上窗台,坚硬的喙就像猛兽的利牙一般向他啄来。竹贞当然不会怕一只动物,退了一步,视线一转就看见门口接二连三地探出好几个毛茸茸的脑袋:三只猫,一条狗,还有一头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