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后,送走了阮平林孝生和两只小妖精,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韩琅已经醉得晕晕乎乎,走路都左脚绊右脚,锅里还有残余的一点肉,他蹲在桌前一片一片地捞,生怕被人抢了似的。
贺一九哭笑不得,把他拉起来,拍拍他的脸道:“行了行了,该吃饱了吧?”
韩琅打了个饱嗝,咂咂嘴:“饱了。”
“那你让开,我收拾桌子。”
“不行,”韩琅板起脸来,“还有剩的。”
“哎哟我的小祖宗,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抠门?”贺一九忍不住笑,“遇上吃的就成这模样了。”
韩琅毕竟醉了,整个人云里雾里的,脾气反而见长:“不管,剩着的你收拾好了,明天接着吃!”
贺一九去锅里捞了捞,其实真没什么东西了,但韩琅就是不依不饶。看他那模样估计已经糊涂了,谁知道他眼中的自己是不是也像块肉?贺一九好不容易把人塞去一边安顿好,自己去收拾碗筷。等忙完也将近子时了,他前脚刚回到屋里,韩琅后脚就黏糊上来,压在他背上道:“收拾好了?”
“好了好了,保证你明天还能吃上。”
韩琅满意了,又打了个饱嗝,喷了他一脸酒气。
“你这小兔崽子……”贺一九无奈地摇头。韩琅像没了骨头似的挂在他背上不下来,害他走路都走不稳。这情景无比眼熟,贺一九仔细一回忆,当时刚从云海山庄里逃出来的时候,韩琅不也是这模样么?
原来这家伙真会发酒疯?
醉后的韩琅再度化身八爪鱼,缠着贺一九就不松手,而且像小狗似的往他身上乱蹭,蹭得他一身邪火。好不容易把人搬到床上放下,贺一九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韩琅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喃喃道:“过来。”
“做什么?”贺一九哭笑不得。
韩琅不吭声,就把他往自己身上拽。贺一九心猿意马,觉得韩琅今天真主动。两人脸凑近了,嘴唇正要碰在一起的时候,韩琅突然开了口:“嗝儿--”
一个震天响的酒嗝,喷了贺一九一脸酒气,气得他怒斥一声:“你这浑小子!”韩琅捂着脸哈哈直笑,笑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贺一九气冲冲地把他衣服裤子全扒了,他依旧赤条条地在自己面前晃,眼里满是醉意,点着贺一九的鼻子道:“你是我媳妇--”
“好好好,我是你媳妇,”贺一九无语了,“我让你瞧瞧你媳妇有多大能耐!”
“媳妇,哈哈哈哈!”
“还治不了你了!”
第78章 贡物1
近来没什么大事,韩琅和贺一九过了一段难得的平和日子,白天各自上工,天气晴好时去郊外散散心,好不自在。
正值河鲜肥美的时候,河边随处可见捕鱼的船只,载满鲜鱼的货车清早就接二连三地驶进城内,后头跟满了饥肠辘辘的野猫。颠簸的路面偶尔震下来一条河鱼,赶车的主人懒得弯腰去捡。这可便宜了野猫们,“嗷”地一声扑上前去,打闹争抢,顷刻间就将那还在挣扎跳动的河鱼分得一干二净。
鱼车缓缓驶远,满满当当的鱼鳞被阳光照出了油亮亮的光。韩琅走在后方不远处,挎着短剑正要去县衙。贺一九与他招手道别,临走前还吩咐了两句。什么见到新县令记得谦卑一点,没事拍拍马屁;什么说话别太直,顺带打听打听对方是哪的人,有些什么喜好,以后才好相处。
韩琅左耳进右耳出,想嗯嗯啊啊地糊弄过去。结果贺一九跟他较了真,非说他以前就是脾气太直才得罪钱县令,这回可不能这样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在家门口耽搁了一阵才各自出发。现在韩琅慢悠悠地跟在这鱼车后面,心思却飘得很远。
钱县令一直以来打点的关系总算排上了用场,被调到京里任职了。旧的上司昨天刚走,新的今天上任,完全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韩琅只听说是南方来的,为人刻板较真,是个狠角色。
本来,这样的新上司应当比懒散的钱县令好很多,但韩琅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好似自己的舒坦日子就要到头了一般。昨天他就莫名摔了一个杯子,睡觉前又把一直爱喝的茶叶打翻了半盒。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当然引起了贺一九的注意,所以对方今天早上才拉着他叮嘱这么多,末了还道:“要实在不行,你就装傻,装傻才是对付精明人的绝招。”
真的有效么?
就这样满怀心事的走了一路,韩琅终于到了县衙门前。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天门口值班的衙役站得格外的直,见了他连笑也不敢笑,就面无表情地点了个头。远处的阿宝等一群捕快正在院子里操练,平日里都不见他们练武的,三天有两天都在晒太阳闲聊,今天也是一反常态。
“哎呀,你来这么晚?”县丞看见他,阴阳怪气地哼笑道,“袁县令刚才还说起你呢。”
这县丞,矮老头一个,其实比钱县令更加可恶。钱县令虽然有些看韩琅不顺眼,但一般也懒得管,随他怎么折腾。但这个县丞就是个狐假虎威的人物,平日里见了韩琅就说些酸话,虽然当面不敢做什么,但背地里就他的小报告打得最多。
至于自己为什么不讨人喜欢,韩琅心知肚明。贺一九说的性子太直是一方面,他这人秉公办事,不懂圆滑之道,更不知道如何讨好上司欢心,久而久之,肯定被人排挤。好在阿宝和一众捕快和他关系不错,孟主薄也是个好人,平日里时常关照他。只求这个新来的袁县令别受县丞的挑拨,又一起捉他的把柄才好。
想到这里,他已走到县令办公的地方,等下人进去通报之后才迈步入内。袁县令一人在屋内,正在整理之前留下来的卷宗。韩琅恭敬地打了招呼,对方却迟迟不语,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韩琅脑内骤然响起警钟,莫非是山雨欲来了,这才刚见面,对方就要甩脸色给自己看?还好他见过大场面,此刻还能稳住心神,立在一旁等着县令出声。就这片刻功夫,他默默地打量对方,心想先观察观察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人看起来四十多岁,鹰钩鼻,眉尾高扬,蓄着一把浓黑胡子,看上去威风凛凛。不知为何,他总让韩琅联想起自己那个不近人情的爷爷,两人气质相近,看上去都不好相处。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刻,新来的袁县令可算抬起头来,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韩县尉?”
“属下在。”他忙不迭答道。
袁县令放下手中案卷,不带感情地望着他:“一般一县一尉,但安平是大县,为何不置两尉?”
韩琅一愣,心想这话是从何说起:“这……这是之前钱县令的安排。”
“钱县令又不在此处,本官问的是你,你连这都回答不了?”
这人故意找茬?哪有这样的。韩琅心生不爽,但还是恭敬道:“约莫是安平靠近京城,并不像偏远之地那般案件频发,所以无需太多人手。”
“越是靠近京城的地方,越疏忽不得,”对方冷冷道,“你当县尉几年了?”
“将近一年。”
“一年?”袁县令嗤笑一声,“听说你父亲也是县尉?”
“确实如此,”韩琅如实作答,“二十年前的旧事了。”
“裙带关系,沾亲带故,难怪这县尉选得如此马虎,竟弄来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货色。”
听到这里,韩琅已有些动怒,强忍着不快道:“县尉一职虽然官小位卑,但也是实打实的县官,何况家父已过世多年,属下是通过层层选拔考上来的,并没有像袁大人所说,依靠血亲谋取官职。”
袁县令却不置可否:“本官不管你是怎么当上县尉的,但你吃着皇粮,就该好好办事。你可敢保证你当上县尉的那一刻起,一直安守本分,从未玩忽职守?”
韩琅字正腔圆:“属下可对天发誓。”
袁县令笑了,笑得他心里发凉,只见对方拿起桌上的卷宗,“啪”地一声扔在他脚边:“自己看看吧。”
韩琅弯腰捡起来,吴照的案子,马有义的案子,之前的饿鬼一案。再下面还有厚厚一叠,都是这将近一年时间里自己办过的案件。按理说这应当算他立功,何来过错之说?
他想不明白,便保持沉默。袁县令起身走至他跟前,厉声道:“吴照一案,县衙死伤三人,凶手被开膛破肚而死。这于福一案,只是个普通的盗窃罪,凶手全家横死牢中,牵连衙役死伤近十人,又是怎么回事?”
韩琅只能硬着头皮道:“吴照害死养了小鬼的王老三,遭了报应,而于福是在无意中遭饿鬼上身……”
“一派胡言!”袁县令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满桌笔墨纸砚皆颤,“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间哪来的鬼?”
韩琅语塞,不相信鬼怪的人随处都有,可这袁县令偏偏是其中一员。“妖鬼之说,不可不信。大人且听属下仔细分析,”他拿起吴照那案子的卷宗,打算把事情始末解释给对方听,“当时安平有人私设赌庄,王老三养了小鬼给自己开运……”
“行了行了,一个劲地胡说八道,”袁县令气势汹汹地打断了他,“这些暂且不论,你瞧瞧这案子,马有义报的纵火?钱县令--现在该叫钱典籍了,他让你去查了,结果呢?你去了大半月,两手空空的回来,这又算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