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躁归烦躁,刘鑫轻点刹车,降下一点车速,盘子往里面一打,白色tuatara切入内线。
两车交换的一瞬间,观众们再度沸腾,要知道这么快的速度下,做出如此精细的操作,那得多么高超的技术和胆量!
再看一眼后边的tuatara,陈墨打定主意,等跑得差不多,风头赚够了便不露痕迹的让让刘鑫。
赛道上有几个挺急的弯,陈墨准备走内线,把高速行车状态下比较好走的外线让给刘鑫,以此不着痕迹的拉近两车距离。反正安和与黄煦今年是不可能跑过刘鑫的,他走后,这拉力赛界总得有个领军人物,否则就得萎了,而这个人暂时还得是刘鑫。如果表演赛中他和刘鑫的距离拉得太大,实在不怎么好看。
带着这个想法,陈墨把车速稍微降下来一些,跑得轻松随意。
陈墨在前边儿跑得轻松,后面刘鑫可不怎么轻松。车子性能越好,速度越快,对车手的驾驶技术和反应速度要求越高,能紧跟在陈墨后头一个车身位已经需要他竭尽全力。掌心微微有些汗意,呼吸急促,背心里一股热流涌起,前方,陈墨那高速行驶下按照自己设计好的路线坚定准确前行的气势和忽而内线,忽而外线的风骚线位,让他无可抑制的产生了恐惧感。
和陈墨一对一跑弯道,是什么时候?
对了,是他偷了陈墨的技术,把陈墨赶出君豪那一次,那个三连发卡弯重车漂移,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那套操作手法仿佛烙在他心中一般。看陈墨变道降速,刘鑫心想难道他现在要用这么重的supersport在这极高的速度之下再度做出那个三连发夹弯漂移过弯,以此来标榜他极速男神的地位?
有了这个念头,刘鑫再难保持平和,脑门一热,胸中那股气一膨胀,油门下去,tuatara速度提升。
很好,就是这样。陈墨看着后边追上来的tuatara和远处第一个急弯,盘子微打,调整线位,打算切入内线。
凝视屏幕上两车一前一后冲向弯道,听身后雷鸣般的欢呼声,陈菲眼睛里溢出一点点湿湿的东西。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在家里评价和地位都不如三个哥哥姐姐。
陈砚少小有成,虽然家境富裕却坚持自己挣钱,夏天卖雪糕,冬天烤红薯,上高中、考大学、开公司,没有让家里帮衬一分;陈芳是个女人,大学毕业后也是个工作狂,每年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出现在家里;至于陈墨,那更不用说,寒来暑往,日日年年,穿着厚实的赛服,开着卡丁车在枯燥乏味的赛道上,一圈一圈的跑了好些年。
唯独只有她,虽然父母感情不合,离婚后母亲度日艰难,她也是好吃好穿,娇滴滴,懒散散的一直过到现在。人就怕和人比,从小被比较得多了,她的心自然便失去了平衡,越发的娇蛮和任性。被李明清放回来后,妈妈和外婆抱着她痛哭,她才明白,家里人讨厌的不是陈菲,而是娇蛮任性的陈菲。
李明清是个做事滴水不漏的人,这事过后,她虽然回到summit,却一直被冷落,每天重复的便是反复的训练训练再训练。当看着比她入行晚的车模都一个个被派出去的时候,她心里很难受,不得已才去找了陈墨。
站在看台前,她看着远远过来的supersport,决定从这场秀开始,好好生活。
关正阳这个人,撇开穷这一点,其实蛮不错的,也很喜欢她,回去认个错,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续前缘?如果能,领个证,买套不大的房子,休息时窝一块儿看个电影,饿了要么自己炒几个菜,要么出去吃吃味美实惠的小馆子……
砰!一声巨响,打断陈菲的念想,视野中,黑色supersport凌空飞起,裹挟许多碎片,在空中360度旋转几圈后重重砸在她面前的缓冲区。无法克服巨大的惯性,supersport落地又翻了两圈方静止不动。一簇小火苗从车头处蹿起,瞬间便将车身包裹。
白色tuatara因惯性前冲,撞在弯道外侧轮胎墙上,巨大的推进力之下,也是贴地高速旋转前进并快速解体,车身外壳碎片和零件撒了一路,大大小小的,在赛道路面上蹦蹦跳跳。
墨哥哥!陈菲张嘴想喊,胸口处却一热,有温温热热的东西从胸口流出来,顺着皮肤蜿蜒而下,在11月的寒风中,显得异常温暖。
她转头看看四周,有很多穿着工作服的人往supersport跑,往tuatara跑,也往她身边跑。
她低头,黑色车身碎片插入胸中,血红的液体汩汩而出。黑、红、白!三色,妖艳而诡异。
抬头看着尚在燃烧的supersport,她很想走过去,双腿却软绵绵。
陈菲露出个古怪的笑容,仰天倒下。
眼前走马,人死之前对一生的回忆,心有善念,人死之前回归原本的追求,难道,我要死了吗?蓝天变成一线,陈菲的视野陷入黑暗。
师父!黄煦驾车冲向燃烧的supersport和散架的tuatara,他想停车,冲过去把师父从那颗巨大的火球中拖出来,哪怕浑身被火焰烧灼也无所谓,可是,他停不下来,也不能停下来!理智告诉他,如果他此时停下,散架的跑车将会变成四辆甚至更多。
理智战胜冲动,黄煦眼眶里含着眼泪,紧紧握住方向盘,操纵tuatara躲避那些散布路面的碎片,掠过supersport和tuatara,奔向前方终点。
安和也配合外线上躲避tuatara碎片的黄煦,尽量切近内线,给黄煦让出足够宽松的行车线位。
变故一瞬间,supersport在眼前飞起,李明清大惊,倏然起立,双腿迈动,跃过前方座位,飞速奔向赛道。
李明清后方,是郎彦和钱多多。
守候在赛道周围的救护队冲向supersport。灭火器嗤嗤响,包裹着supersport的大火被扑灭,车身冒烟。消防员用早已拿在手中的工具,切割变形的车门。于此同时,另一队救护员也冲向tuatara。
奔到supersport跟前,切割工作快要完成,李明清拨开消防员,用手握住尚在冒烟的车门,猛力将车门拉开丢至一边,速度飞快的卸下跑车座椅,倾身弯腰,握住座椅,连人带座椅一块儿提出来放在地上。
医护人员手脚迅疾,除去头盔,做了简单检查后才解开陈墨身上的安全带。
看着双目紧闭的陈墨,李明清的手不停颤抖,他很想上前拍拍他的脸颊,唤他醒醒,但理智制止他行动。如此高强度的撞击下,小墨伤至什么程度,他不清楚,冒然行动只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
陈墨被抬上呼啸而来的急救车,李明清站在原地,手抖得更厉害。安全气囊没有弹出来,安全气囊为什么没有弹出来?李明清反反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
那边,tuatara滑出去百十米远,车身几乎全部解体,唯独驾驶室完好。救护队员打开车门后,刘鑫拨开安全气囊,在救护队的帮助下从驾驶室爬出来,自己摘掉了头盔,翻身躺地上直喘气,胸脯子一上一下。
郎彦大步上前,不顾刘鑫是否受伤,弯腰从地上拎起刘鑫,一拳头准备飞上去。
“停手,大家都在看着。”刚刚跑到的穆子轩提醒郎彦。他是summit的赛手,一举一动都代表着summit。
郎彦把刘鑫往地上一扔,大踏步往赛场外走,路过含着两泡眼泪站在supersport旁边的钱多多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往场外带。穆子轩默默跟在郎彦身后。老黄和夏青也第一时间跑向停车场,开车跟上疾驰的急救车。
“老板,车已经准备好。”陈婷婷走到站在原地盯着supersport猛瞧的李明清身边,瞄一眼李明清满是燎泡的双手,道:“我们跟过去。”
听陈婷婷的话,李明清转身,大步往场外而去。
这边把刘鑫搬上急救车,工作人员迅速而简单的清理掉路面大块碎片,比赛继续。好在此时赛道上总共只有4辆车在跑,清理工作的危险程度稍微降低了一些。
看台上,观众们静默无语,为陈墨默默祈祷。
紧跟在急救车后,一路奔至医院。陈墨被接入急救科,排除外伤后又做了详细的检查。六点式安全带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车身翻转时,陈墨被牢牢捆在座位上,避免了外伤和内伤的出现,厚实的防火赛服和头盔阻止燃烧时的火焰灼伤皮肤,且因灭火和营救及时,只是稍微吸进去一些烟尘。
看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陈墨,李明清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昏迷,揪住医生非让他再细细检查。医生被领带和领口勒得喘不过气来,一张胖脸涨得猪肝红,断断续续的解释这是因为猛烈撞击下,人体应激系统起了反应,脑部供血不足,造成暂时的昏迷,一会儿就能醒来。
丢开医生,李明清守在陈墨身边,留医生在旁边拍胸口顺气。
“老板,你的手需要处理。”陈婷婷提醒李明清。被下属提醒,李明清才注意到自己手掌上满是燎泡,此时正生生地疼。
处理好手上烫伤后,李明清重新回到陈墨病床前,一步不离的守着。
盯着陈墨的脸,李明清道:“把总部那几个人派过来,勘测行车轨迹,推断撞车原因。危害公共安全罪也好,蓄意谋杀罪也好,给他找个罪名,最好让他一辈子出不来。”
“是。”陈婷婷转身离开病房。
老板语气毫无波澜,但字字透着入骨的寒意。老板的意思她明白,他要让刘鑫尝受地狱般的生活。这两项罪名一旦落实,刘鑫将面临极长的刑期,而且都是与长期关押的重刑犯关在一块儿。虽说不至于一辈子出不来,但以刘鑫那脸蛋和身材,丢进那种地方,面对那些素了好些年的犯人,不论时间长短,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