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涯上,有人发帖说云烟是个基佬,被某个黑道大佬包养多年,早就是个大松货了;还有人煞有介事地分析云烟的面相,美却凶,演艺事业不旺。丁嘉十分恼火,不再去火影贴吧蹲坑,转战天涯,和那些恶意楼主展开大战,彻夜不眠,被一群人骂“囡囡的nc粉”。(囡囡是云烟的黑称,他曾将“囡囡”二字读作“yanyan”)
可是云烟似乎只是爆红了一阵,转眼就没消息了,连天涯上骂他的人都没有了。这让丁嘉十分纳闷,难道云烟真的被雪藏啦……(云烟:鬼扯,说的还挺像一回事!)他还假模假样自己发了一个骂云烟像妖精的帖子,结果半天也没人响应他,只来了个卖铁观音的来帖子下打广告。
云烟就这样没了消息。
第7章
从前住在一起犹不觉得,如今丁嘉才明白了云烟的可恨,就这样一走了之,再无音讯,他父亲心中怎会不怨?
但是丁嘉立即又抛开了这个念头,云烟生性好强,过得不好,自然会隐匿自己的消息,人在落魄之时最经不起故人的问候。
可如今他正前程似锦,天下谁人不识君,他又不像某人那样,有什么躲避的理由呢?
难道是学阮玲玉,人言可畏……丁嘉突然怒火中烧,想要炸了天涯社区。立即去发帖,说万恶的网络暴力把云烟逼死逼疯了,好半天有人回复了他一句:你傻B呀,那些骂他的都是水军自炒自黑,人家现在早不站台了,改幕后了。
外公离开之后的日子,在丁嘉眼中是灰色的,两所分校的成立也放慢了进程。
这并不与丁嘉相关,诸多事宜都是朴副园长在负责,前几天她在教小孩子们跳舞的时候,突然一群女孩子尖叫起来,接着刘衡中就旋风一般冲进办公室大喊:“丁园长,朴老师流血了——”
朴贞姬这是流产了,丁嘉很生气:“李宇成他人呢?”
医务室里,朴贞姬有点尴尬,明明有带套的。自学生时代,李宇成就一直在追她,因为某些原因,她本人对婚姻不太有兴趣,虽然没答应,却觉得这孩子床上很卖力,又很温柔,就和他约了两炮,没想到居然怀孕一个多月了。
朝族女性向来温婉内向,朴副园长虽留过学,却也不至于这么放得开,更何况她一向端庄娴美,行止合宜,丁嘉暗自吃惊,果然人不能貌相。
丁嘉要去找李宇成,朴贞姬赶紧阻止了,说:“现在他家人正在给他施加压力,说不定明年春天就能顺利结婚,别让他的青春耗在我身上。”
听了这话,丁嘉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你们这种人,究竟是怎么想的?这算是玩弄别人的感情吗?”
朴贞姬躺在床上,失去元气的脸色十分苍白,她叹了口气,说:“遇上了很心动的人,也会觉得幸福,可是人生的轨迹一早就决定好了,那也没有办法。”
丁嘉问:“既然喜欢,就不能为他改变一下吗?”
朴贞姬面带诧异地看了丁嘉一眼,问:“为什么要改?”
丁嘉轻声说:“这样的话,两个人都能幸福。”
朴贞姬没有说话,只是皱起了眉头。
丁嘉见她突然露出了苦恼的神色,不由笑了,说:“是不是优秀的人,都很难更改人生决定?”
丁嘉陪在她身边坐了许久,给了她一罐自己煲出的汤。话说寝室长一身的本事,他所能偷师的,也就是几个菜谱罢了。
朴贞姬过了很久才开口,说:“没预想过的人生,总觉得很可怕。”
丁嘉心中十分感喟,两人的结合是李宇成梦寐以求的生活,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脑海里幻想了多少遍,但是在朴贞姬这里,却连稍一设想都觉得可怕。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命运却将他们搅和在一起,在这一汪糖稀之中,抽身不得,藕断丝连,最后勉强挣扎上岸,也是一身黏腻,狼狈难看。
朴贞姬一边喝着汤,一边问:“你怎么样?齐教授将你的婚事拜托在我身上,我总不能当没听到吧?我安排的女孩子哪一个配不上你,你好歹去见一次。”
丁嘉木然地说:“再等等吧,我姥爷刚去世,我怎么能……”
朴贞姬也不戳破他,说:“那好,我就这么去给齐教授回话。三年。一般的规矩都是三年立碑,到时候你外公的碑面上要刻孙媳的名字。”
丁嘉仿佛一个绝症患者,听到了医生的宣判,知道还有三年的活头,他也不知是喜是悲。他还有三年自由等待的时间,不会被逼婚,不会被责难。
但也仅此三年。
丁嘉突然激动了起来,他要牢牢握住手中只此一次的机会。
在从医院回去的路上,他就给刘迪明打了电话。
“丁嘉?”刘迪明似乎很意外,在丁教授还活着的时候,他时常出入丁家,可那并不是为了看他的老同学。
刘迪明的母亲送给外公的那棵野山参被丁嘉一直捂放在柜子里,后来被丁教授发现了才拿出来泡在酒里,重见天日,并说嘉嘉暴殄天物。丁嘉见识短,并不知道那棵参有多难得。
在家里遇上了,都是刘迪明很热络地与丁嘉说话,他问一句,丁嘉答一句,互动十分勉强。外公主动给刘迪明提供帮助,丁嘉不主张,也不阻止。见他态度懒怠,丁教授都还少见地批评了他几次,说他对朋友不像从前那么热情了。
丁嘉不吭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对刘迪明好不是不行,只是,他如何能再一千倍地去对另外三人好呢?如果做不到,索性将对其他人的标准压低一点。
丁嘉的逻辑弯弯绕绕,外公外婆难以理解,他们只是觉得嘉嘉毕业后,不再像小孩子了,多了心事,少了笑容。
刘迪明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丁嘉说:“你能办一场同学会吗?”
刘迪明一愣,说:“咱们毕业才四年,都功不成、名不就的,有什么可办的?”
对丁嘉,刘迪明十分坦然,许多不美的言辞、心事、态度他从来都不掩藏。
丁嘉说:“你办一下啊。”
刘迪明说:“噢我知道了,你这个幼儿园办得还行,人生不能锦衣夜行,我喊几个人过来听你吹牛。”
那个周末的吃饭,刘迪明带了一帮建筑系12级的新生来捧场。丁嘉没去。
刘迪明大怒,给丁嘉打电话说:“你搞什么啊,特意给你办的庆功宴,你都不来?”
丁嘉很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刘迪明气得几乎砸了手机:“行啊,钱壮怂人胆,你丁嘉现在腰杆儿硬了,开始目中无人了!”
2013年,丁嘉的生活依然是日复一日的平淡如水,云烟依然没有消息。他给陈雄打过电话,让他如果见到了云烟,就让他回来一趟。
陈雄答应得十分爽快,这让丁嘉起了疑心。
陈雄说他在练泰拳,丁嘉大惊失色,这好比给一只老虎发了一台机关枪。
陈雄说,没事,锻炼身体。
丁嘉说,你锻炼身体怎么不打兵乓球?
陈雄嗤之以鼻,我又不当官,打个毛的兵乓球!
丁嘉觉得陈雄越来越狡猾了,他对自己隐瞒了很多事。
4月的某个周六,丁嘉的手机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让他次日中午12点在人民大街的索菲亚咖啡馆等自己。
丁嘉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他看了看镜子的自己,他的样子变化有点大,对方还能认出他来吗?
那一夜丁嘉都没睡着,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夜里起来上了好几趟厕所,齐教授委婉地问他是否需要去男科看看。
快到天亮,丁嘉才勉强合眼,做了一个浅浅的梦,似乎梦见外公在阳台上浇花,丁嘉起身,看了看阳台上的那些花草。
七里香已经很大一簇,他分株过好几回了,却还是不得不买了一个口径更大的盆。夜香花也是,这些本来在北国难以落户的植物,在他家却疯长,丁嘉好几次想将它们拔掉,却没能下去手。他并不怕蚊子。
可这毕竟是外公的遗物。外公在的时候,丁嘉只偶尔搭把手,外公就会抱怨:“你呀,一时心血来潮,就让我给你买花买草,买了你也不管,到头来还是我在种!”
丁嘉早上吃了点粥,又看了一眼姥姥,姥姥已经起床了,戴着眼镜在看图。丁嘉一直很佩服外婆,少来夫妻老来伴,外公去世后,她却能如此镇定,身体状况也比较好。
丁嘉早早出门了,走在街上,觉得满眼陌生。他一个大男生,不是很擅长逛街,现在的他很容易买衣服,在淘宝上随便买两件看着也很得体。但他今天穿的是朴副园长给他置办的一身,朴贞姬的审美很好,自己的一身妆容自不必说,许多新来的年轻小老师都偷偷模仿她,给孩子们定制的舞服也别出心裁,在比赛中,仅服装就胜了一筹。
这两年丁嘉瘦了不少,旧衣服也不好送人,索性剪掉了做拖把。丁嘉又一次清理了衣柜,仔细找了一遍,还是没看到那件301的寝服,这么多年了,那件T恤也不知去哪了,他曾一口咬定是外公拿去当抹布了,外公很生气,说丁嘉冤枉了他。也没个定论。
冰雪还未消,但是广场上已经有女孩子穿裙子了,丁嘉总觉得在感情上,似乎女生比男生要英勇,他耳闻目睹过不少女生为了等待某人一生未嫁的故事,可男生似乎只因为贫困、疾病而未能娶妻,是不是男生的耐心都有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