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三人过来了,周肃正的神色又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陈雄将那张碟放在客厅的原木长桌上,云烟一脸无奈地看着周肃正,而周肃正神色泰然,全无异样。
“你家网速快,看电影飕飕的,还买啥碟啊。真要买,西校门那边就有,五块钱一盘,二十块五盘,用得着费这个劲。”陈雄说。
周肃正说:“这碟是朋友去日本旅游后带回来的手信,上面还有男优的签名。”
一提到岛国特产,世界人民第一反应都是动作片,“朋友恶作剧送作礼”一说勉强也能成立。
而说这话时,周肃正神色如常,清风朗月,坦坦荡荡,仿佛朋友送的只是一个虎牌电饭锅,没什么大惊小怪,见不得人的。一时之间,他的话云烟也难辨真伪。
云烟深知以周肃正的为人,他若有需要,也比起像陈雄那样在西校门鬼鬼祟祟淘碟,网上跨洋购物的可能性更大。八千块的国奖,够他买二十盘正版了。果然人生需要冷静,你一直淡定,不自在的就是对方了。
一场本该波澜壮阔的GV风波,就在陈雄的懵懂之中,云淡风轻地过去了,那张碟就这么正大光明地躺在长桌上,阳光照进来,碟身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丁嘉的心情却没能平静,这张碟寝室长看过了吗?一想到那些画面和内容,丁嘉就烧红了脸,心砰砰直跳,再想到这样的画面也曾落入过寝室长的眼中,丁嘉更是难以保持镇定……哎,寝室长的朋友可真损哪!
在书房里,见陈雄和丁嘉都在外面,云烟小声问:“你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
周肃正依然神色镇定,反问道:“有区别吗?”
云烟说:“我记得你说过,这辈子你一个人过。怎么又想去撩嘉嘉?他可是什么都不懂。”
周肃正这才神色稍变,皱起了眉头。过了好一会,才有些艰涩地说:“你真敏锐。”
对方没有否认,云烟反倒没办法了,只得顺着他的话说:“你说你受不了诱惑,可那人不是我,更不会是陈雄,只能是嘉嘉了。”
周肃正听了这话,苦笑着问:“你怎知道不是你自己?”
绝大多数人的这一生之中,在认识云烟之前,绝少见过这样的美人;在认识云烟之后,也不可能再遇上比他更漂亮的男女。而云烟居然没有与这份容貌相应的狂妄和自大,甚至连这么一点自觉也缺乏。
云烟听了他这话也是一愣,继而说:“我试探过你。”
陈雄入院的那个晚上,周肃正的自白令云烟心惊胆战,许久不能平静。倘若周肃正觊觎的对象是他……卧槽,那也太他妈闹心了!!简直不敢想!!
经过几次有意无意的试探之后,云烟发现自己是安全的。可他并不能高枕无忧,因为对方中意的人,似乎是丁嘉。
事到如今,云烟也不想去细究周肃正这样的人为何会看上丁嘉,他只是觉得……他有义务不能让事态恶化。
周肃正说过,他会独身到底。这份宣言令云烟稍微放心,之后的相处中,纵然偶有心动,也不会贸然下手。他搬出去就是自我避嫌。
可现在此事十分可疑。周肃正如此谨慎的一个人,怎会因一张GV而露马脚?这些天来,他和丁嘉接触过密,一直禁锢、打压的念头又开始蠢蠢欲动。此举分明就是不安分了。
云烟如此心细,周肃正十分欣慰,索性有些事对他摊开来讲。
“大一刚入学那阵子,我天天上自习,一开始是为了躲你。”周肃正说,“我最初接触的那个人,和你有两分像。”
卧槽,周大寝室长,你这未免太坦白了、太吓人了吧!这话猝不及防,云烟浑身恶寒,风中凌乱,如同被兵乓球大的冰雹披头盖面打下,他的头被砸得嗡嗡作响,在这伏天暑日里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白日见鬼也不过如此!
周肃正忽略掉他的不适,继续温言交代:“我很怕重蹈覆辙。好在,你不是个能让我迷恋的人。”
这话让云烟逐渐回暖,劫后余生一般,万幸啊,万幸,谢谢你的不迷恋。一旦被这种人看上,云烟觉得自己玩不过他。
“你比筷子还直。”周肃正凝视着云烟,给出了这么一个结论,表情是微笑的,口吻是赞赏的。
云烟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你准备把嘉嘉怎么办?”
提到丁嘉,周肃正的笑意僵在唇边,又渐渐散去,露出个苦痛的神色,眼睛望向窗外某处,好半天才涩然道:“我也不知道。”
见他这样,云烟心中也很难过,可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格外伤人:“别去招惹嘉嘉,他禁不起。”
周肃正沉默着掏出烟,咬着烟嘴四处找火,云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机给他。
周肃正不是个抽烟的老手,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咳嗽着说:“是我不对,没有忍住。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不碰他。”
有了这份保证,云烟心中稍定,然而片刻的冷静之后,他又觉察出十分的不对劲,周肃正从未像今天这样多话,更别提那些本该带入棺材的肺腑之言,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白帝托孤、交代后事的口吻也太奇怪了,云烟心中升起一股极不好的预感:“你突然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周肃正已经平静了下来,白皙修长的手指摁灭了烟,说:“你是寝室唯一能商量事的人,这些话,我只能对你讲。以后,丁嘉和陈雄就交给你了。”
云烟心中一慌,说:“你要干什么?你都搬出寝室了,现在又想去哪?”
周肃正的目光变得有些遥远,喃喃道:“我走的还不够远,还需要……更远。”
云烟惊恐地说:“你要出国?”
前些日子,周肃正辅导他英语的时候,他看到了桌上几份EMS,有中文的,有外文的,桌上也散放着一些国外学校的资料。周肃正的书房一丝不苟,可这些东西却堆得杂乱无章,可见其心烦意乱。
周肃正没有回答,虚掩的门被推开,丁嘉见房间内烟雾袅袅,便说:“云烟你不要在寝室长书房抽烟啊!”
这么显而易见的偏袒让云烟怒从心底起,冲过去掐住丁嘉的脖子咆哮:“日,不是老子抽的。”
丁嘉歉疚地“哦”了一声,挣扎开来,对周肃正说:“刚才刘芷给我发短信来了,我要去给科任老师打分。”
教学评估是本校传统,每个学期末都会有的。
周肃正点了点头,说:“你去吧。”
丁嘉很狗腿地说:“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老师,或者讨厌的老师?”
周肃正淡淡地说:“都一样。”
云烟心想,是的,不相干的人在他眼里都一样。
丁嘉却决定了,他要给教建筑材料的戴教授打高分,上次寝室长上课睡觉,戴教授还让人不要打扰他呢,这么贴心的老师,上哪儿找去啊。
第十五章(中)
刨除几个班干部,评分人员并非随机抽取,而是每个寝室各出一丁,像301寝室这种情况的,当然也得出一个人。
学委吴泾进了教室后,张望了一番,发现组织者是刘芷,问:“刘迪明他人呢?”
打分的一群人中,丁嘉到得最早,本以为再与刘迪明打照面会不自在,可刘迪明至始至终都未现身,他日理万机,连臧梦都顾不上了,遑论这个小班级呢?
刘芷还未回答,吴泾就笑着说:“哎嘿,看来这次打分很严啊,刘迪明是怕得罪哪个教授,吃亏不讨好,所以干脆就全权交给你了?”
刘芷一边拆密封袋,一边说:“他病了。”
吴泾像听到一个惊天秘闻一样,脸上露出夸张的惊愕:“啥,他病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样的人也会得病?他活一万年我都信咧。”
吴泾口无遮拦,平常什么都敢说,加之他与刘迪明不对付,这种时候更是逮着机会就踩两脚。
刘芷不与他争辩,平静地说:“真病了,前天考试的时候,他就有些不太对劲。”
冲刘芷这态度,吴泾啧啧了两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再没再继续这个话头了。
丁嘉将这一幕全看在眼里,他明白吴泾的那个咋舌的意思。
在大学里,班干部选举向来不受外界干预,十分民主。大一军训后的首次选举,虽说有个做代理班主任的大三师姐坐镇,但全程都公开透明,公正公平。而一般说来,除非班干部严重违纪、有挂科现象,否则这一次选举,就能四年管总。
然而,大二上学期,在所有应届班干都遵纪守法、并未挂科的情况下,03建筑系开展了第二轮班干竞选,刘芷光荣落马。
这场选举几乎就是为了刘迪明一人量身定制的,因为除了班长一职之外,其他职务皆无第二人参选,最后统计票数之后,并未当场公布结果,直到第二天,众人才知道刘迪明成了新班长。
刘芷被撤换的原因,大家也并非不能理解。刘芷个性不羁,不服管束,常常为了本班的小利益,违逆系办的意思,“没有大局观”。
系办就在四楼,四楼的男厕排水系统曾经坏过一次,在修好之前,一个学生工作处的干部(非本班辅导员)让刘芷安排人手去定时人工冲水,维持洗手间整洁。
在小学的时候,这种为老师、为领导服务的差事大家都做过的,现在上大学了,也并非做不得。可刘芷一口拒绝,她说领导们尿急吗,去三楼或者五楼上不行吗,非得这么侮辱一下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