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周肃正对丁嘉的过去略有所闻,他不得不佩服刘迪明这种小人确实有察言观色、趁虚而入的本事。
大概是两个月后,刘迪明开始追军训时认识的一个外系女生,很快开始约会吃饭。周肃正又佩服了一次刘迪明的本事,军训都没参加几天,却能在这个男女比率7:1的工科学校钓到一个长得还挺清秀的女友。在这期间,刘迪明依然带着丁嘉出门,这让陈雄称赞刘迪明“重色重友”,哪怕云烟阴阳怪气地说“嘉嘉,你又去当电灯泡了?”这种扎心话,丁嘉也依旧毅然、勇敢地赴三人之约。
原则上大一寝室不允许买电脑,因此没有配备网线,但是刘迪明很快就买了一台台式机,那天周肃正进寝室,正看到几个工人抬进来一台新机器,刘迪明在一旁指挥,一边骂着那差点磕一下的小工人。
北方的六人寝室和南方的四人寝室不同,每张床下没有独立书桌,只在寝室里设置了一张十分宽大的、六人座的大书桌。台式机摆上之后,空间被占去了一大块,但陈雄和云烟却很高兴,这下看片更方便了!哪怕在课外生活丰富多彩的大一,这两人的生活就过得无聊而堕落。
几天之后的一个中午,周肃正吃完饭去了自习室。刘迪明去约会了,而丁嘉却破天荒的没有跟去,独自坐在床沿上,神色恹恹。
“嘉嘉,你失恋了吧!刘迪明终于不让你当电灯泡了?”云烟笑嘻嘻地问。
这似乎说到点子上了,丁嘉十分伤心,眼睛里都含着泪水。云烟表示理解,小孩子的友情一旦破裂,与大人失恋是一回事,都觉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丁嘉虽已成年了,但此刻,刘迪明就是他的全部。云烟递给他一根烟,丁嘉摇摇头。
云烟是除了刘迪明之后,第二个与丁嘉交好的。
刚开始,寝室中的几人还不太熟,云烟总和陈雄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云烟伶牙俐齿,语速极快,却瘦得像只小鸡仔;陈雄四肢发达,却口才木讷;一个会骂,一个会打,寝室里鸡犬不宁,丁嘉整天用他那柔软的声音劝架,口水都劝干了,只得端着杯子上阵,一边喝茶,一边劝架。
云烟嘴巴又贱又刻薄,有一次听云烟给外校朋友打电话,说“我们寝室有一头小猪猪,一只无脑大狒狒……”这只大狒狒是谁,不言而喻。陈雄便要把云烟从床上拽下来打,云烟缩在床上一角大喊:“嘉嘉——救命——嘉嘉——快来救我——”
云烟本是病急乱投医,各路神佛一顿乱喊,但丁嘉真的来了,他“啊呜”一口咬在陈雄的胳膊上,陈雄气得捏住丁嘉的腮肉,把那雪白粉嫩如面团的面颊扯得通红,丁嘉痛得哇哇大叫。
这么一闹,陈雄就转移了仇恨目光,看着陈雄手腕上戴着口水的牙印,云烟真心实意地说:“嘉嘉你真好~”
就这样,云烟不再歧视这个胖胖的室友了,总带着爱抚、怜惜的口吻和他说话,口气夸张,听起来很虚伪,但云烟解释自己是个艺术家,就喜欢夸张的手法有问题吗?话说回来,云烟才是301寝室年纪最小的人,还未满十八岁,但一口一个嘉嘉弟弟,叫得可甜。
“到头来还是重色轻友。”云烟说,“当初陈雄表扬得太早,刘迪明真是不经夸。”
丁嘉却为他第一好友辩护:“都怪我,没钱了。”
云烟听这话蹊跷,不由皱眉问:“你有钱没钱,关刘迪明屁事?”
丁嘉不吭声了,因为这件事刘迪明让他不要往外乱讲,他要做个信守诺言的人。
云烟是个刁滑少年,他瞟了一眼桌子,突然问:“这台电脑,是你的,还是他的?”
丁嘉不回答,但雪白圆脸上那双不小的眼睛开始高速转动起来——他在思索。
云烟微微一笑,用了个换汤不换药的问法:“还是说,这是你们高尚、纯洁友谊的见证?”
丁嘉对这个说法十分满意,他猛地抬起头来点了点,高兴而坚定地说:“对,是我们友谊的见证!”
云烟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色,说:“你们三个人一起约会,都是你买单?噢,我是说,都是你为了表达你的友谊,请人家吃饭?”
丁嘉迟疑着点点头。云烟点了一支烟,心想马勒戈壁,这事儿他一个人还解决不了。
丁嘉却慌忙让他灭烟:“不要在屋里抽烟呀,寝室长回来又要骂你了!”不知道为什么,沉默少语的周肃正即便不言不语,在丁嘉心中都格外有威信。
云烟又问了一句:“在你心里,我算好朋友吗?”
丁嘉点点头,云烟是他心里的第二人。
云烟说:“很好,我不要你请客吃饭,也不用你买什么电脑,我只要你听话,一会儿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上晚自习,每天晚上有学生会的人查岗。周肃正吃过晚饭,收到了云烟的一条短信:晚上有事,回寝细说。
周肃正请了假,一脸不悦地回到寝室,问:“什么事?”
云烟三言两句将事情交代完毕,丁嘉一脸为难,每当云烟用词太凶残太无情,将刘迪明形容得十分不堪的时候,丁嘉就拉扯云烟的衣角,让他注意措辞,不要这么讲刘迪明。
“你是寝室长,也是他同班同学,这件事我告诉你了,怎么办你拿个主意吧。”云烟说。
陈雄是打酱油的,原本一头雾水,现在才知道事情原委,气得攥紧拳头,说晚上要关门打狗,丁嘉一听说刘迪明要挨打,他赶紧要打电话让刘迪明出去躲一躲,陈雄气得抢过了丁嘉的手机,将电池抠了出来。望着那个空壳手机,丁嘉欲哭无泪。
周肃正一直没有说话,云烟见他态度不明,也一摊手:“你要是不管,我就报警了。”
“报、报警?”丁嘉吓呆了。
三人都心知肚明,这件事要立案是很困难的,以什么名目?要是刘迪明一口咬定丁嘉是赠送的礼物,那警察也没办法。
而指导员这货更指望不上,到现在为止,大一的学生还不知道他长啥样,学生工作都交给了学生会的人去处理。而刘迪明早已巴结上了学生会,这件事还真要各凭本事了。
云烟问:“嘉嘉,刚开学的时候,你外公给你的银行卡里有多少钱?”
丁嘉很怕这个问题再伤害刘迪明,可又似乎……和刘迪明没太大关系,何况云烟也是他好朋友,于是他说:“一万四千五百块。”
众人心中一惊,难怪这段时间刘迪明又买电脑、买手机、又一口气买了好几身价格不菲的新衣服,时常夜不归宿,回来吹嘘五星酒店的服务就是高级……原来都是这么来的。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事怎么办呢?
“我一个外地人,没本事,合法手段只能求助于警察叔叔。”云烟这话是对陈雄、周肃正两个本地人说的,“你们要是有更好的办法,我就听你们的。”
周肃正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不管合法非法,你要干就干,干完了……推给我就行。”
陈雄的嘴巴变成了一个O型。
云烟看着周肃正波澜不兴的神色,品味了这话两秒钟,露出个玩味的笑:“你们本地人啊,就是有本事。”
第三章(下)
很快,周肃正就弄清楚了一件事,刘迪明开学来迟,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看不上这所学校,而是为了筹措大一这学年九千块钱的学费。
刘迪明家境不宽裕,好在大学开通了助学贷款的绿色通道,决不会让哪个学生因为贫困而失学。助学贷款无利息,许多留了个心眼的学生,哪怕家境尚可,也办理了贷款,将这笔款项另作他用;而反倒是真正需要这笔钱的刘迪明,却迟迟没有来办理。大一功课稀松,不少学生参加了勤工助学,或做家教,或者在食堂帮工,每天只花费一个小时,并不影响学业,但刘迪明却没有。这并不是说他好吃懒做,他只是太过于虚荣,耻于言穷。
陈雄家境也不好,他父亲是个下岗工人,但他就很真诚地参加了勤工俭学,去食堂帮忙端盘子,但食堂里的几个厨子打架,他插手干预后,就被人“恭送”回来了。他虽说是劝架,但为了劝架他两边各打五十大板(真·五十大板),厨师们全挂彩了,第二天学生们总觉得番茄蛋汤有些残阳如血,菜包子里也吃出了肉味,而这个肉绝非猪牛羊,非鸡鸭鹅,酸酸的,滑滑的,颇有几分八百年前十字坡的余韵……
那天晚上熄灯后很久,刘迪明才姗姗归来,哼着小曲儿,心情十分不错,显然是刚和女友又甜蜜了一番。然而他一进寝室,就警惕地觉察到气氛不对。所有人都在,连那个爱上自习、不转钟不归宿的周肃正也在,寝室却异常安静,安静得不正常。
他一进门,长手长脚的陈雄就从上铺跳下来,悄无声息地插上了门栓,黑暗中还冲他龇牙咧嘴一笑,就像一只要干坏事的大猩猩。
刘迪明心知不妙,正要打电话给他学生会中结识的哥们,躺在床上的云烟却一声轻笑,开口了:“刘迪明,咱寝室出内贼了,嘉嘉银行卡里的钱没了。”
刘迪明擦了把汗,说:“内贼?确定吗,会不会是外面的人干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望向丁嘉的床。丁嘉床上是空的,大概是回了外婆家,这几个人已预先把丁嘉支开了,看来是蓄谋已久要对付他刘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