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羞怯干净,像最天真无邪的孩子。
那时候,骆柯常常参加篮球队的训练,缺课是家常便饭,需要跟同学借课堂笔记。
旷野的笔记,是全班同学中,记得最工整、最详细的,比老师讲公开课时的板书还规范。
恍惚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实才不过短短的一两年,几百个日日夜夜。
似乎人生就是这样,当时觉得天塌地陷、了不得的大事,回头看看,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过往。
曾经那么亲近亲密的两个人,几次寒来暑往的轮回中,便变成了老旧照片上面容模糊的过客。
骆柯正想得出神,一直瞅着窗外的叶析突然回头,冲他翻了个白眼:“这个破娃娃你都摆弄一路了,烦不烦啊?你要是喜欢,我买十个八个韩式木雕人偶送你,日本的也不错,保证比你玩的这个好看。”
骆柯没搭理他。
一年前,在最后关头,骆柯终究没忍心对叶析下毒手,那是生平第一次,他违背奶奶的意愿。
他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后悔,可他很清楚,如果杀了叶析,当时就会后悔。
带叶析去湘西,骆柯是有私心的。
一方面,有他在身边,就像在自己和旷野之间架设了道防火墙。
另一方面,叶析毕竟不是人类,离开自己视线,总会有些许顾虑。
就像奶奶所说的:“鬼乃不祥之物,集贫贱、悲哀、衰败、灾祸、耻辱、惨毒、霉臭、伤痛、病死十八难于一身。
无论他是否存心,他的存在,对身边的人已经是不幸。”
为了把叶析带来的不幸降到最低,骆柯只能自认倒霉,将他放在自己视线里,随时监督。
“喂!发什么呆嘛,”没有得到回应,叶析不满地轻轻捶了他肩膀一拳,抬起胳膊指向窗外,“别浪费机票钱,介绍你看好东西——那里!
在这样的高度,会比用高倍望远镜看得还清晰哦,我们真幸运,现在能见度很好。”
骆柯不耐烦地转头,将视线和他指尖间的角度调整了好几次,才勉强找到叶析指着的东西——是北斗星。
像七颗璀璨夺目的宝石,点缀在犹如天鹅绒帷幕般的墨蓝色夜空中,熠熠生辉。
“无聊。”他冷嗤,在地面上,晴朗的夏夜,即使不用望远镜,北斗星也能看得很清楚,现在这种程度,叶析表现得未免大惊小怪。
“是你不懂得欣赏!”叶析乌黑灵动的瞳子半眯,“我最喜欢星星了,看着就觉得亲切,特别是北斗星。”
这句话令骆柯心里怦然一动,因为他也很喜欢星星,尤其是北斗七星中的开阳,那种看见就觉得亲昵的心情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沉吟几秒钟,他突然问叶析:“你听过开阳的传说吗?”
叶析茫然摇头。
“跟蒂莲湖有关的。”骆柯提醒他。
“蒂莲湖?”叶析歪头,“几千年前山崩,芙蕖镇被掩埋了的那座湖?”
“是啊。”
“它跟开阳有什么关系?”被勾起好奇心,叶析立刻饶有兴味地道,“讲讲,反正坐飞机除了看星星都挺无聊的。”
夜色更深了,机舱里一片静谧。
骆柯压低的嗓音带着金属般的磁性质感,仿佛穿过亘古蛮荒、悠悠岁月。
他说,在芙蕖山中有座山谷,山谷里有片湖,湖水仿佛晕染了周遭草木的灵秀,竟然是奇异的绿色。
晶莹剔透,像块硕大的翡翠,神秘又瑰丽。
每年,湖中都会开一朵莲花,只有一朵。
没有人知道,湖中为什么会有莲花。
更加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莲花只有一朵。
当地人便称这座湖为蒂莲湖,期望它起码能花开并蒂。
当然,这个愿望始终只是美好的愿望。
很多很多年过去了,天上北斗七星中的开阳星君偶然来到凡间。
经过芙蕖山的蒂莲湖,他一下子喜爱上了那朵莲花。
虽不及王母的金莲华贵,也不及如来处白莲的圣雅,更不及九天玄女处的妩媚,这空山幽谷处的莲却自有它的翩然。
俏生生挺立在枝头,肆意张扬、婀娜多姿。
回到天庭后,开阳每每遥望莲花,都不觉莞尔,明明是朵凡间最普通不过的花,怎么会是那个样子呢?
倒象是有了灵性似的,洋洋洒洒的样子,比王母的金莲还要岑贵,比如来的白莲还要自信。
天庭的岁月,无生无死无病无灾,也没有尽头。
说好听点仙根慧骨、清静无为,没有红尘的扰攘烦恼。
可千万年都那么过,就很无聊了。
开阳是北斗七星之一,又名武曲星君。
除了镇守本宫、护卫人间的将才,便是和玉衡、瑶光舞剑、下棋、品茗、弹琴……
就这样舞了几千年、下了几千年、品了几千年……实在是腻味透了。
他一时兴起,突然想看看那朵凡间的莲花,如果真的通了灵性,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于是,偶尔无聊的时候,开阳就开始为它弹奏仙乐、诵念心经,祈祷它年年岁岁花如是,岁岁年年不衰萎。
又经过很多很多年,因为得到仙曲心经的滋养,莲花终于有了灵性,成为花精,可以随意化身为人。
传说那莲花化体的男子,纵横山野间,笑傲红尘外。
集天地之英气、采日月之华光,俊美无俦、钟灵毓秀。
连佛祖座下,天天耳濡目染,听讲经说禅、偷吃佛前灯油的老鼠精,慧根都不及他。
开阳星君也啧啧称奇,禁不住诱惑,私下凡间,与他结交。
吴承恩说:“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尘世不过几度轮回,两人便已厮混出数百年的交情。
☆、第38章 二
凡间的花精自然比不得天界上仙矜贵,瑶光和玉衡对此颇有微词,认为好兄弟被拐带歪了。
连开阳的守护星辅也劝他,别总跟凡间的妖精厮混,没得失了仙家的体统。
更苦口婆心地告诫他,如果被太白金星和托塔天王那些死守教条、好管闲事的老家伙们知道,难免会在天帝耳根子旁编排他。
“咱们这位天帝也没啥,就是耳朵根子软了点,别人一搓火,他就容易冒烟。”辅如是说,“你又何苦丢话柄给他们。”
旁人的置喙,开阳压根没放在心上,只要得空闲,照样溜下界找莲花精厮混在一处。
偶尔得了天帝或者王母娘娘的赏赐、其他仙友的馈赠,也要拿去与它分享。
于是,太上老君的仙丹、赤脚大仙私藏的珍馐玉露,甚至嫦娥亲手做的月饼……都没少填进莲花精腹中。
“你这是暴敛天物、给牛嚼牡丹。长此以往,那个妖精还不知被你骄纵成什么样儿。”瑶光摇头,扼腕叹息。
“凡人养儿子也就养个几十年,我可是养了它数千年才脱胎成人型。
我不骄纵它,难道还骄纵你不成?”开阳斜挑着眼角,懒懒洋洋反诘,把瑶光气得半死。
这天,适逢蟠桃盛会,开阳照例将自己得到的仙桃悄悄揣怀里,兴冲冲跑去孝敬莲花精。
远远便看见东方天空乌云翻涌,一道道亮白的闪电,在天空中张牙舞爪,带着不怀好意的狂狷,如同一张巨大的光网,将整座芙蕖山团团笼罩住。
咔擦咔擦的炸雷,此起彼伏的炸响,一声连着一声,震得地动山摇、草木萧萧,声势甚是骇人。
开阳大惑不解,掐指一算,五百年一天劫,莲花精八百岁了,距离下次天劫还有足足两百年。
而芙蕖山中,并没有其他值得天雷轰顶的妖精,这雷打得未免诡异莫名。
他顾不得多想,忙向芙蕖山疾速飞去。
忽听一声轰然巨响在空中炸开,只见九道灿烂华光瞬间映亮天际,直击在芙蕖山顶。
霎时燃起熊熊烈焰,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和漫天乌云连成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沦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山中成千上万的野兽,惊恐哀嚎着,在火光中没头没脑地四处逃蹿。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又是一声轰隆隆巨响,犹如千万担石灰泼入海中,激起排空巨浪,只见芙蕖山尘土漫天飞扬。
泥石急速滚落,恰似共工推倒了不周山。
山脚下的芙蕖镇转眼间便被倒塌的山体湮没,镇子里的数千黎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生生活埋。
待到尘烟终于袅袅散去,开阳才发现芙蕖山已被硬生生劈成两半。
被劈开的山间空地,宛如剜出个硕大的乌木浴盆,黑乎乎的,颜色酷似焦炭。
触目所及,满目疮痍,如同置身在修罗地狱。
林木尽摧,依稀可辨模糊的血肉碎块混杂在焦土中,也不知道都是什么动物的断肢残骸,空气中涌动着裹挟血腥的焦糊味道。
十几位银盔银甲的天兵天将肃立在焦土上,执戈横戟,威风凛凛。
雷声还在继续,压得低低的闷声嘶吼,分明是警告和威慑。
天兵天将环伺中,一抹傲然挺立的水粉色身影分外耀眼夺目,开阳看得怵目惊心。
暗暗纳闷,这率直善良的小家伙,究竟能闯出什么塌天祸事,竟惹来天兵天将和九天神雷轰顶,忙嗖地一声飞奔过去。
“末将正在执行天帝敕令,诛杀妖孽,请上仙回避!”为首的天将天蓬迈前一步,挡住开阳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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