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星看着她,突然问:“谁担心,你担心吗?”
娇嗔地看她一眼,白艳低声道:“你既知道,便少来这种地方罢。”
沉默了一会儿,穆星转移了话题,她道:“这一个多月,我在准备改变药房的经营模式,我之前与你说过的,你还记不记得?现在我想把权力握到自己的手里。”
“…我还打听到,之前张老板和我说的那个古板的日本人有个侄子。我想把侄子作为突破口,去接近那个日本人,如果能掌握到药方,也不用愁再进一步掌握市场了。”
穆星絮絮地说,白艳也认真地听着,用耳,也用心。
一字一句,没有任何一处提到一丝感情的事,却字字句句里都透露着情意。
她听到穆星分明在说,她在努力,她在改变。
她想起穆星曾说你等等我好不好,她原只把这句话当做放弃的结尾,没想到却是坚持的序言。
一番商业计划说到最后,两人竟都红了眼。
摸了摸鼻子,穆星咳了一声,道:“你快喝吧,喝完我送你回去。”
白艳默默地喝着,只怕自己一点头,泪水便会坠进碗里。
第五十五章
一切处理妥当后,穆星与白艳走出酒店。
天色向晚,街上行人三三两两走过。没有谈那些沉重的话题,二人说着闲话,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沿街一路并肩走去。
“方才你说你的字是‘璇玑’?你家里人也是这么唤你吗?”白艳问道。
穆星说:“嗯,我原本大名是叫穆璇,娘亲她们就叫我‘阿璇’,启蒙后我自己做主把学名改成了穆星,璇玑是我姑母给我起的字。”
白艳点点头,默默想了一会儿,突然道:“阿璇。”
穆星随口应了一声。
白艳又道:“阿璇。”
穆星又应了一声,转头挑眉看向白艳,白艳也笑吟吟地回看她,道:“我也要唤你阿璇,和他们一样。”
穆星笑道:“那么礼尚往来,从此我也要唤你的小名。”
她刚想叫艳儿,白艳却抢先道:“舒晚,叫我舒晚。”
她认真地,一字一句道:“舍予舒,日免晚,舒晚。”
穆星一愣,马上从善如流道:“晚儿。”
白艳抿唇一笑,很快地应了一声。
这时两人已走到了一处巷子里,天色暗了下去,乍现的金光在巷中流淌,白艳嘴角噙笑,欢喜如晚风拂过,轻缓却真切。
“很好的名字。”穆星道:“月出皎兮,舒窈纠兮。是宁静舒畅的美意。”她面上不显,心中却一阵狂跳。
舒晚,白舒晚吗?这…是白艳的本名吗?
犹豫了一下,她才有些踌躇地开口道:“舒晚…是你的本名吗?”她有些担心提起过往,会让白艳伤心。
白艳却并未显出伤感之色,她点了点头,正要开口,突然深深巷中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呻.吟。
巷子幽深不见底细,这一声呻.吟显得十分诡异。
心头一凛,穆星马上伸手护住白艳,脱离了欢愉的情绪,她这才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又一声痛苦的呻.吟低低传来,较方才更清晰一些,似乎是女人的声音。
紧张地抓住穆星的衣服,白艳小声道:“怎么回事…?好像是个女人?”
拍了拍白艳的手以示安抚,穆星转头看了看身后相距不远的巷口,心中十分纠结。
血腥味和呻.吟,毫无疑问有人受伤了,医者的天性让她无法坐视不理。但天色已晚,又是在这样的地方,若是贸然动作,只怕会有危险。若只有她一人也就罢了,但身边还有白艳,她实在不敢冲动行事。
念头纷转,穆星正想开口让白艳去安全的地方等着,白艳已轻声道:“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万一她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或许是曾经历过无助,哪怕知道或许有危险,同为女人,她实在无法就此转头离开。
想了想,穆星反手握住白艳的手,低声道:“你靠在我身后,若是情况不对劲,咱们就赶紧走。”
白艳点头。
下定决心,两人牵着手,屏息凝视地往声音的来源走去。
随着他们靠的越近,沉重激烈的呼吸声越重,血腥味浓郁不散,地上也渐渐出现了斑驳的血迹。
连绵不断的血迹起先只是星星点点,越往后,渐渐连成了浓重的一片,看得人不由心惊胆战。
握紧白艳的手,穆星一步一步往前走去,终于在拐角处看到了一个晦暗的人影。
察觉到沙沙的脚步声,原本正在缓慢移动的人突然猛地往前挣了一步,但很快她就闷哼一声,整个人顺着墙根跪倒下去。
“呃啊…”
示意白艳站到一旁,穆星忙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道:“小姐?你…”
不料她话还没说完,那女人便嘶声道:“要动手就少废话!你们这些走狗——”转头看到身后吃惊的两人,她突然又顿住。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和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显然和追杀她的人不同…
急喘了几息,女人才哑声道:“你们是谁?”
穆星皱起眉,道:“我们是好心的路人,我是医生,你需不需要帮助?”
借着蒙蒙星光,她勉强能看清女人的伤在大腿上,如此大的出血量,八成是穿透伤。这年头能和枪伤扯上关系…穆星直觉事情不简单。
见义勇为和惹祸上身可不一样,她并不想惹太大的麻烦,如果女人拒绝帮助…
“让那个女人过来扶我。”沉默了一会儿,女人突然道。
穆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她道:“我是医生,你如果需要帮助,让我先帮你止血。”
女人捂着腿上的伤,咬着牙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穆星才反应过来,她无奈地说:“我是女人,行了吗?”她明显感觉到了女人震惊的目光。
她继续道:“你有没有感觉头晕?你已经失了很多血了,如果再不止血…”
急促地喘了几声,女人想扶着墙站起来,但像是为了应证穆星的话,呼吸一滞,她突然脱力地往下一滑。穆星忙几步过去扶住了她,白艳也连忙过来帮忙。
光线太暗,穆星只能勉强看清女人的伤是在大腿内侧。没有犹豫,她先将怀里的手帕拿出来在女人大腿的上部紧束住。确认女人有刀后,她又直接脱下外套将袖管划开,迅速给女人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
“幸好没有伤到动脉…这里太暗,不能确定有没有火器残留,我得把你送去医馆检查一下。”
说着穆星就想扶女人起来,但女人突然一把攥住她,急促道:“不,不能去医馆…”但话没说完,穆星已经将她架了起来,道:“废话什么,再耗下去你就要失血性休克了!”
女人的面色已经肉眼可见变得惨白,因此不顾她的意愿,穆星和白艳迅速扶着她出了巷子,随手招了两辆黄包车。
因为要手动给女人止血,穆星便和女人挤在了一辆车上,白艳单坐一辆,一路往民康医馆去了。
到达医馆,所幸今天值班的刚好是负责外科的张医生,一班茶房也还候着。见大小姐满身血污地进来,一群人瞌睡都吓飞了,说清情况后,连忙七手八脚地把人抬进了手术室。
年头不太平,没少处理持械斗殴的混混们的伤,张医生驾轻就熟地给女人处理了枪伤,把白艳安置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穆星也忙进手术室给张医生打下手。
在巷子里的止血虽然简陋,但多少也起了些运用。穿透伤也没有伤到动脉,因此清创后,再进行填塞和包扎,又等血压平稳后手术止血。处理完枪伤,又由穆星给女人处理了一些其他地方的擦伤,很快手术便结束了。
考虑到女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穆星做主将她转移到了单人病房里休息。
经过一番折腾,穆星都已浑身脏污,更别提女人了。本来穆星已经累的要喘不上气,但见女人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满头满脸都是污渍,又有些不忍心。
护工已经下班,想到方才女人误以为她是男人,碰她一下都很抗拒,穆星只得又亲手去打了盆水,端回病房想简单地给女人擦擦脸。
穆星刚拧好毛巾想给女人擦脸,不料女人把头一偏,躲开了。
穆星顿时有些不高兴,压着气道:“你若愿意脏着,随便你。”说罢,她就要端着水盆出去。
余光瞥她一眼,女人这才又转过头,低声道:“你果然是女子?”
闻言,穆星无奈道:“…你还怕我轻薄你呢?”
听她如此直白,女人抿着唇偏过头,脏兮兮的脸上也能看出红了一片。
穆星还端着水盆站着,突然身后响起一阵高跟鞋声。知道是白艳过来,她刚转过身,白艳已几步走了过来,将水盆接过去放下。
穆星忙道:“怎么出来了?这边病人多,你先去外面等等…”
白艳手里却也拿着一块热毛巾,当着病床上女人的面,她径直给穆星擦了擦额头上忙出来的汗,语带埋怨道:“忙了好一会儿,你还不快去休息,要在这里和人家折腾。”
穆星忙说自己不累,白艳却瞅她一眼,道:“哼,你当然不会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