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叶初静沉默少顷,抬起头,说道:“王博士,你的意思,无论成败,我都只有这最后一次的机会?”
王良看着他,点点头,神色严峻,“是的。”
叶初静思考良久,最终长舒了一口气,他回头,向身后的助手交代道:“谢懿,你去安排一下,让李斯璐、陈州他们都回来,我要见他们。”
“叶总……”此时此刻,人已老大不小的谢懿,一反她精明强干的女强人形象,忍不住眼角发红。
“傻姑娘……”叶初静摇摇头,近些年,他极少这样亲昵地称呼谢懿,“我心意已决,不必再多说。这么多年了,你们为叶氏集团尽心尽力,我上已无父母,下无子女,以后公司就交给你和李斯璐、陈州他们了,这也是你们应得的。”
在谢懿的印象中,这个英俊的男人正如他名字一样,总是安静阴郁,他极少谈及私事,更不会与人说如此感性的话。但在这一刻,他却仿佛想到什么开心事,瘦削的脸上满是淡淡笑意。
见到这一幕,谢懿便知道,他真的已铁了心。在看不见的那边,一定有他情愿豁出性命,冒着极大风险也要回去的理由。
……
一个月后,冬湖研究所。
巨大的实验室内,人员忙碌来去,但秩序井然,门口两侧,成排的电脑监控设备一字排开,时时汇报滚动着各项信息。在更前方,则是一大片空旷地带,粗大的电缆管线一路向前延伸,最终汇聚在一台足有三层楼高的沙漏型合金装置底部。
“叶先生,我希望你记住,两个世界的时间并不同步,加上时空涡流的影响,更会产生一定的偏差值,一个星期,一个月甚至更久,都是有可能的。”
叶初静身旁,博士王良忍不住再次提醒。事实上,不必他多说,叶初静对这些风险都心知肚明。这时,庞大的装置底部,银色金属门自动开启,露出了类似操作舱般的内部。
在谢懿,王良等人的目送下,叶初静没有犹疑,他的每一步都很稳。
“叶先生,还有一点——”待叶初静进入装置内部,博士王良又出声道,“物质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根据守恒定律,在同一个世界,无法有两个‘自己’同时……”
没等他把话说完,反射着银白光芒的舱门便紧紧闭合上了。接着,装置的边缘就出现了一圈蓝色光芒,伴随着阵阵嗡鸣声,光芒越来越强,整个庞然巨物开始缓慢转动,最终变成底部向上,顶部朝下,就像是将一个巨大的沙漏由上至下颠倒了一样。
很快的,广阔空间内就响起电子合成的女声警报。
「系统启动倒计时开始。」
「系统启动倒计时九十秒——」
「系统启动倒计时八十秒——」
……
倒计时最初每隔十秒报响一次,王良和谢懿等相关人员抓紧时间,纷纷向后撤到门口监控台位置。最后关键的十秒钟,操作系统开始每秒自动倒数。
抬头看着实验室上方屏幕的时钟数字一秒一秒跳动,谢懿眼眶湿润,她默默在心底不断祈祷,希望一切顺利。当时钟数字跳至零,她身旁的王良当机立断,对着话筒命令:“启动装置。”
一直待命的研究所工作人员随即按下按钮——
☆、完结章
深夜,云水城,叶宅。
邢飞在房间检查了一遍枪套里的配枪,确认没有问题,才把枪塞回了腰间。今晚轮到他与王硕他们值夜,叶家从上到下守备森严,从大门到内宅,需经过好几重安检设施,但即便如此,邢飞仍要确保没有一处遗漏疏忽。
黑暗的天空中无星无月,占地广大的叶氏宅邸,连片别墅群布局疏落有致,又遥相呼应。四周静谧无声,所有东西都沉浸在夜色之中,树影摇曳,房屋只余黯淡的轮廓。
邢飞准时到达他所负责的区域,接替上一班轮值的人员。
“邢哥。”
浓眉大眼,长相一脸忠厚的刘虎上前来,邢飞看他欲言又止,面色沉重,心底已猜到了几分,问:“大少爷是不是又在喝酒?”
刘虎点点头,答道:“刚才他发了好大一通火,现在关着门,谁都不让进。”
“队长那边怎么说?”
听邢飞问起王全,年轻气盛,是个直肠子的刘虎心里藏不了事,他忍不住面露鄙夷,摇头道:“他什么也没说,只让我们别多管。”
邢飞听了,黝黑的国字脸上眉头紧锁,他伸掌拍拍刘虎的肩膀,吩咐他:“虎子,你和弟兄们回去休息吧。下半夜就交给我和小王他们,等下我会去看看大少爷的。”
等刘虎离开,邢飞上了楼,穿过一条长廊,他来到某扇紧闭的门前。正要举手敲门,位于走廊尽头的窗外突然闪过一道刺眼电光,紧接着,轰隆一声,剧烈的雷鸣在邢飞耳畔炸响,连空气都仿佛瑟瑟发抖。
约莫两秒后,邢飞又听到另一声巨响,这次的距离更近,几乎就是从门的另一边传出。邢飞二话不说,手握住门把,却发现房门从内反锁了。
“大少爷!大少爷?您没事吧?”
用力拍了几下门,没得到回应,邢飞当机立断,训练有素地后退两步,抬腿,踢门。
哐的一声,在邢飞的重踢之下,门应声大开。
“大少——”他紧张的声音戛然而止。
光线昏暗的房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气,沙发、茶几甚至地毯上,到处都是空酒瓶,它们横七竖八,随处可见。宽大的真皮沙发前,体态挺拔的男人背对着邢飞,此时因他的声音转过了身——
“我没事,只是打雷。”
醇厚的嗓音如大提琴的琴弦低低颤动,叶初静整了整凌乱的衣裳,短短片刻间,他就仿佛脱胎换骨,从之前颓靡不振的状态中恢复,又变回了那个矜贵从容、风度翩翩的叶家之主。
他看了眼腕间的手表,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极黑,盯着他的保镖就问道:“邢飞,现在是哪一年?几月几号?”
这奇怪的问题让邢飞愣了神。但看叶初静的样子,并不像因醉酒而神志不清,尽管心下有些惊异,邢飞还是下意识回答:“大少爷,现在是2015年6月10号。”
刚说完,邢飞便看见叶初静明显松了一口气。
“邢飞,准备飞机,我要立即动身。”
现在已是深夜将近十一点,听到如此突兀的吩咐,邢飞疑惑更甚。但一接触叶大少的目光,他所有的疑问又都咽回了肚里。作为叶初静忠心耿耿的部下,邢飞垂下头,沉声应道:“是,我马上去安排。”
……
华国,晋江市。
一夜过后,早上六点,雨点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也让张寒时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惊醒。
他从床上猛地坐起,打量周围,发现自己仍在房间里,剧烈急促的喘息声才稍稍平复。屋里空调打得很低,张寒时感觉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摸,毫无意外,又是一脸汗水与眼泪。
他又梦见了叶初静。
最近的一段时间,张寒时每天都在不断重复经历相同的梦境。在梦里面,那个曾背叛他的男人最终死在他怀里。即便从梦中醒来,张寒时仍能清晰回忆起梦里那份深刻入骨的悲伤与痛苦,胸口被掏空一般,让他难过得无法自己。
张寒时深吸一口气,他用力擦干泪,点了一根烟。
灰白色烟雾下,他撑着脑袋,拼命回想,却还是记不起梦里叶初静说了些什么。湿滑温热的血液涌出伤口,叶初静的呼吸声,自己的心跳,明明每个细节都是如此真实、清晰,但他却无法想起叶初静说了些什么。
那应当是很重要的事。
张寒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他与叶初静分开已有四年,可张寒时最近满脑子都是他。安眠药也吃了不少,却毫无效果,张寒时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走火入魔。
吸完一支烟,待到情绪渐渐稳定,他干脆掀开被单,起身进了浴室。
洗掉浑身烟味,张寒时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他站在洗手台前,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这段日子因为睡眠不好,他的脸色很差,此时下巴、发梢都滴着水,眼角发红,愈加显得面容苍白憔悴。
又发了一会儿呆,张寒时才深吸一口气,振作起精神。擦干头发,随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爸爸!”
张寒时刚走进餐厅,他的宝贝儿子就迈开小短腿,啪嗒啪嗒向他扑来。小家伙一把抱住他的腿,仰起头,眼睛黑溜溜圆滚滚,像只小奶狗一样,“爸爸,你起来啦——”
看见心爱的儿子,最近一直精神焦虑的张寒时,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放松下来。蹲下、身,他一把抱起儿子肉肉的小身体,放到手里掂了掂,“小胖猪。”
说完,张寒时对准小家伙白嫩的包子脸,亲了一口。
小家伙开心得直笑,黏着他不愿松手。
“乐乐,快下来。让爸爸吃早饭。”一旁,他的妻子柳佳莹脸上笑意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