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棣等了片刻,才慢慢地又往下说。
“我父亲……我是说常靳,他去世了。他昏迷抢救的时候我才发现血型不对,O型血和O型血生不出A型的孩子来。舅舅,假如你知道什么,请你告诉我。”
那头静默了很久,常棣耳边的蓝牙耳机一直在闪,黑暗中他的呼吸抻得缓慢悠长,仿佛连心跳都一起变慢了。
终于,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了。一个和常靳所讲完全不同的版本。
常夫人娘家书香门第,女儿在音乐上非常有天赋,在音乐学院时主修大提琴,辅修的是钢琴。家里始终不知道她在恋爱,恋上的是钢琴专业最优秀的学生,她和他的四手联弹冠绝一时。
入夏,常氏医药赞助了学院音乐节,开幕式上,常靳对优雅如白天鹅的大二女生一见钟情,并展开了狂追不舍的攻势。整整五六个月,白天鹅不应允、不假以辞色,但是在十一月的院庆音乐会之后,作为首席大提琴却不得不出席了庆功酒会。
那一晚,白天鹅喝多了,被人送到了常靳的床上。
把女孩子送回来时,常靳附上了整整九克拉的钻戒来求婚。
“你妈妈那时……和男生最亲密接触也只有拉了拉手而已啊……”彼端电话里喟叹,常棣面无表情的吐出了两个字。
“然后。”
父母并不知道女儿心有所属,常靳虽然行事欠妥,但高大帅气、财雄势大,直接求婚的诚意也拿得非常足。即使不打算卖女儿,对于常靳的追求,却是暗暗默许了。
结果女儿和男友私奔了。
舅舅说不清楚这到底是谁的主意,总之,绝望又软弱的小女生和贫穷但勇敢的小男生跑了,两人失踪了不过两三天。小女生就直接被常靳的人找了回来,他对急得几乎要发疯的一对父母说,“不要怪她,错误全是我的。”
那个小男生,被常靳砸了很大一笔数额的钱给送走了。这一点,所有的人都瞒住了常夫人,一直到她抑郁而终都不知道。
但是飞机失事的消息瞒不住,那个小男生放弃了爱情,却带着巨额的钞票,坠进了海里。
那段时间常夫人几乎疯了,不吃不喝,奄奄一息。
而常靳也正如每一个志在必得的追求者那样,始终毫不松懈的每日来看她,哪怕常夫人永远都是用怨恨的眼神瞪他。
转机来得突如其然,某一天,常夫人忽然前所未有的软弱,哭过一场以后,带着红肿的眼睛问常靳,“你是不是想娶我?”
然后,就是休学、婚礼,常夫人的肚子迅猛的涨了起来,与此同时,她要求父母兄长移民,离开临海,去更适合养老的地方生活。
“你是在八月出生的,日子一算,就是十一月音乐会的时候……有的你。”
常棣在黑暗中坐成了一尊石像,他自幼身体健壮发育优秀,的确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足月的孩子。
但是血型比对和DNA检测报告冷酷如冰。
舅舅讲完了,在电话那端喂喂了几声。
常棣无比的疲惫,无比的厌倦,最后轻声说了几个字。
“好了,我知道了。”
“你妈妈和常靳都不在了,那个……小伙子更是连尸骨都找不着了,没有任何人能难为你了,你别想不开啊孩子。”隔着数万公里,舅舅迟疑地安慰了常棣几句。
回答他的,是咔嚓一声轻微的挂断声。
过年这几天,陆征倒是每天都兴高采烈的,他厨艺平平,但是每顿都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说要把李契喂得胖胖的。而这段时间以来,李契的确胖了不少,摸上去丰润有肉,不再像刚捡到时那么可怜兮兮的营养不良。陆征受到鼓舞,更加大鱼大肉地给李契做。年夜饭把两个鸡腿都塞到他碗里。
李契摸着肚子直说:“真的吃不下了。”
“才吃一碗饭怎么就吃不下?你看你瘦不拉几的,又不是小姑娘。”陆征说。
李契一笑:“太胖有些姿势可做不到了。”
“什么?”陆征没反应过来,可一秒以后脸却红成了胡萝卜。
年节快要过完了。一天下午,家里的门铃忽然响了。李契站在门边顺手就把门给开了。
是谭冰。她穿着一件红色外套,手里还提了不少土特产,一看到李契就惊讶说:“欸?你还在啊。”
李契退后了一步,嘴里“哦”了一声,然后侧头叫了一声:“陆征!”
陆征从卫生间出来,正在擦湿漉漉的头发,微微惊讶着说:“谭冰啊,你怎么来了?”
谭冰将手里沉甸甸的袋子提了起来:“从家里带来送给你的。我妈做的腊鱼腊肉腊香肠。”
“带这么多,重不重啊。”陆征从鞋柜里拿拖鞋给她,又要顺手结果她手中的袋子。
谭冰忙偏过手,不让他拿:“这有什么重的,我自己来。你家阳台呢?这个得放在阳台上晾着。”
陆征连忙领路,而李契已经靠边地坐到沙发去了。
在阳台,陆征将塑料袋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晾挂好。谭冰站在一边稍微压低了一些声音说:“师兄,你怎么还没把他送走啊。”
“他还没想起来呢。”陆征假装随意的说。
“那他就一直住在你这里啊?你们这非亲非故的。”谭冰张圆了嘴惊讶说。
“现在不是找不到他的亲人么?”陆征没有去看谭冰。
谭冰回头打量了一下小小的公寓,说:“师兄,那你俩……睡一起?”
“嗯。”陆征僵硬地吭了一声。
谭冰的脸色就更加怪异了,说:“你们这是非法同居啊! ”
“啪嗒”陆征的手一抖,一串腊鱼掉到了地板上。他连忙弯腰去捡,一边说:“你胡说什么,小说看多了啊?”
“嘿,可不要小看腐女的观察力哦。”谭冰眼睛一转,做了个鬼脸。。
“别瞎想了。”陆征转了身进屋去,视线刚好和沙发上的李契撞在了一起。
“任务完成。师兄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啊。”谭冰也走出来说。
“嗯,我送送你。”陆征小心地看了一眼李契,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了。
李契却只是站起身,仿佛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声:“慢走。”
作者有话要说: 女王什么的大概是下章开始吧~~
开始恢复日更了哦。每天五点~~
☆、再见,再见。
陆征疑心李契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但是之后的几天,李契丝毫没有表现出异状来,他也就渐渐放了心,专心去安排着要给他的小白一个惊喜。
这天晚上,陆征比平常回来得迟了一些。而且也没像往常一样选择用钥匙开门,而是按了门铃。李契去开门,却被一大束玫瑰花挡住了视线。红殷殷的,还因为下雨而沾着晶莹剔透的雨点。
“情人节快乐,我的小白。”玫瑰后面是陆征的声音。
“今天……情人节么?”李契心里涌起些暖意说。
“对啊。就知道你不记得时间。”陆征露出笑脸,把大捧花束放在了李契怀里。
李契抱紧着花,看着陆征一动不动。
“怎么?”陆征摸了摸自己脸:“这么盯着我,难道说我今天特别帅?”
李契笑了:“你一直特别帅。”
陆征开心地搂住他一起进屋,又说:“今天是不是有个快递?”
“嗯,有一个,在桌上。”李契说。
“去拆了,是送给你的。”陆征伸脑袋过来啄了一下他脸颊。
“什么东西?”李契把花放下,拿起那个纸箱。
“把你喂得胖胖的东西。你要饿了就先吃点,我去做饭。”陆征笑说,转身就去了厨房。
李契一个人在客厅,用剪刀划开了纸箱上的透明胶带,把里面还包着一层报纸的东西拿出来。可刚拿到手上,他就愣住了。
那微微有些泛黄的旧报纸上满是折痕,但是他不会看错上面有父亲常靳的照片,而且在那上面还赫然印刷着一行字“常氏医药易主……。”
他四肢僵硬,全身血液都凝固了,慌乱地扒开报纸,双手颤抖地捧了起来。
头条的位置,有一张彩色照片,是灵堂,爸爸常靳的遗像悬挂在正中,周围的人神情肃穆。而上面完整的标题是“常氏医药易主,安一白发声鼎力支持”。
一行眼泪夺眶而出,他的视线在一瞬间模糊,几乎无法将那新闻完整看下去。原来爸爸在自己离开当天就出了车祸,原来爸爸在去年十二月就已经过世了,这报纸是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的,那天正好是平安夜啊。可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连爸爸最后一面都没有能见到。
李契失魂落魄地跪在了地板上,脸上泪水纵横,人傻了一般只是流泪。
“小白你怎么了?”从厨房出来的陆征看到这一幕吓了一大跳,慌忙上去抱住他问:“到底怎么了,刚才好好的,怎么就哭了?”
李契抽泣着哭出了一声,却没有办法回答他。
陆征慌乱地看了看地上,一堆废报纸,巧克力散落在了地,他连忙说:“是不是因为巧克力摔了?不要紧啊,明天我再去买啊。别哭,别哭了。”
李契的眼泪根本无法止住,他一把抱住陆征,头埋上肩膀嚎啕大哭。满心后悔,满心绝望,如果不是当夜自己跑出来,不会再也见不到爸爸。如果不是常棣,爸爸不会在最后对他彻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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