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拾被手机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巨响吓了一跳,他无数次见过沈旬冷着脸的模样,却是第一次见过他情绪这么激动。
沈旬最后看了谢拾一眼,从横椅上大力扯下行李,转身就欲走,谢拾心慌了一秒,下意识地上前拦住他,却被从横椅上坠下来的行李一下砸中脚。
谢拾的脚趾一阵一阵麻木着发疼,他还固执地站在原地,拉住沈旬道:“我不走,你也不准走。”
沈旬瞧见了砸在谢拾脚上的行李,心脏钝痛一下,慌忙将行李移开,他站起来,有些懊恼地看了谢拾一会儿,良久,转身颓然地在横椅上坐下来。
沈旬像是个做错了事情,茫然无措的小孩,只能自己发自己的脾气。他喘了会儿气,伸手勾住谢拾的手指,抬起头看他,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谢拾在他旁边坐下来。
“疼吗?”
“不疼。”谢拾见到他不相信的目光,补充道:“真的,一点儿也不疼,行李很轻,真的。”
沈旬在他手心摸了摸,说:“我很担心你。”
“嗯。”
沈旬又说:“谢拾。”
“嗯?”
“我生气的原因很多,你要听吗?”
谢拾反握住他的手,说:“听的,你说,我都听着。”
沈旬抬眸看着谢拾的眼睛,说:“你来见她之前,打过几个电话,我当时基本都猜到了,我等着你亲口告诉我,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
“你是觉得我不可信任?”沈旬问。
后面的话他没有问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可靠?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和你反目?你是不是一直在我和赵碧华之间挣扎?
——你是不是很累?
谢拾安静地看着他,半晌,才说:“没有,我信任你,信赖你,也只有你一个,你想问的,我都知道。”
“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一定不欺瞒你。”
沈旬摸了摸他的脑袋,表情终于缓和一点,说:“只有这一次,下次你会死得很惨的。”
谢拾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确认他不再生气,提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故意对他笑着缩了缩脖子。
沈旬又道:“刚才你在我身后停下来,其实我挺怕的。”
谢拾:“?”
沈旬不看他,呼吸绵长,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街道和寂寞闪烁的霓虹灯,道:“我们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没办法回到从前了,我尝试过忘记,但是发现根本忘不掉,你从小就比较天真,希望破碎过的都能重归于好,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谢拾心里咯噔一下,呼吸一下子沉重起来,他豁然站起,在沈旬对面蹲下来,握住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惶急,道:“你又要说什么了,我们好不容易……”
沈旬打断他,说:“我其实很担心,我没办法释怀,永远都没办法,我担心你会因为我筋疲力尽。”他顿了顿,垂着眼眸说:“我不希望到了最后你恨我浪费了你的人生。”
“不……”谢拾惶急道,死死握紧他的手,生怕他又说出什么绝情的话来。
沈旬抬起头,认真地盯着谢拾的眼睛,说:“这是原来我的想法,但是现在你听好了,即使有一天你觉得累,也不许在我身后停下来,要跟上来,如果你偷懒了,我不介意回去找你。”
是他先认真,他认命。
是谢拾先朝他走过去的,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如果谢拾胆敢退后一步,那么他也可以任意地逼近一步。
事到如今,他已经忍不住了,心里的情绪快要爆炸。
忍无可忍,便不再忍。
“你……”谢拾怔住,一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沈旬突然捧起谢拾的脸,说:“你要为今天的事情做个补偿吗?”
谢拾终于理解了他刚才那番话,心情犹如过山车般在几秒之内上下起伏,又如坠入地狱后瞬间冲上天堂,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愣住,思维一片空白,不知道回复他什么才好。
沈旬方才说那番话的音容相貌还在他心中流连不去,下一秒,沈旬又做出了不可思议的举动。
他捏住谢拾的脸,用大拇指在他下巴上蹭了蹭,缓缓地低下头来,亲吻下去。
谢拾:“…………”
谢拾睁大了双眼,唇间传来温热的触感,他脑子仿佛是死机了一般,一直不停地重复这“沈旬”二字,这是占据他全部心房的病毒。
病毒,病毒,分明是病毒,谢拾此刻却觉得满心的甜水都要溢出来。
沈旬在谢拾唇上咬了咬,许久才离开,离开的速度很慢,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又在他耳边轻轻吻了吻。
谢拾目光有些茫然又有些痴呆。
沈旬目光专注温柔。
两个人许久都没说话,沉默地凝视着对方,两张后知后觉的大红脸面对面,尴尬却完全被心底里滋生出的细密情感给掩盖。
十二点,整个街道空无一人,只剩下知了声为他们伴奏,谢拾看着沈旬的眼睛,觉得从里面看出了星光与大海。
☆、第五十四章
片刻后。
沈旬从地上捡起被摔成两半的手机,拼起来,放在谢拾手上,道:“换了吧,估计已经不能用了,换成和我同款的。”
“同……同款?”谢拾仍然有些换不过气来,接过手机,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问:“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沈旬在他后脑勺上揉了揉,狂烈的心跳尚未平息,还有些脸红,他竭力镇定地问:“你说呢?”
谢拾平时奉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保持从容不迫的原则——然而沈旬永远在他的原则之外。
谢拾从来没有如此慌神过,他一时之间不敢去看沈旬,只能盯着地面,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不是一时冲动?”
沈旬放在他头上的手顿住,眼睛蓦然危险地眯起,声音转冷,问:“你希望我是一时冲动?还是说,你只是一时冲动?”
谢拾没说话。
刚才那个吻太突然了,他甚至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然而又无比顺其自然,好像他一直在等待着沈旬的吻落下来。
谢拾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脸红。
沈旬对他愚钝的反应感到微微气恼,也顾不上害羞脸红了,眼神一凝,握住他的肩膀,直截了当地问:“你真的不明白吗?我再忙也要打电话给你,一下飞机便立刻赶来见你,见不到你便……”沈旬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强忍着内心激烈翻涌的情感,问:“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在想什么吗?”
原先他在犹豫,不确认自己对谢拾的感情到底是亲情的习惯性,还是爱情的占有欲,他在迟疑。但是一切的迟疑也不过是自欺欺人与拖延时间的借口罢了,没有谁会因为自己的兄弟而羞涩得不知所措,也没有人会每天每时每刻都想见一个人想得食不下咽。
他苦恼过,也钻牛角尖过,但是他超出年纪的果决和勇敢又让他快速从挣扎的泥沼里脱身出来。
他很明确地知道,非谢拾不可。
一旦确定了,他就立刻将谢拾纳入自己的所有物范围内,不容任何人觊觎与欺侮。
然而他并不确定谢拾是否和他有同样的情绪,他在思念谢拾的同时,谢拾是否有同样的心情。这一点令沈旬微微慌神。
谢拾素来就知道沈旬喜欢以果断直接的方式攻城略地,然而却没想到这一次他这样直白,几乎不给自己任何退缩的余地。
退缩?然而这一次谢拾却再也不想退缩了。
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激烈的、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心脏,不停地对自己道:冷静!冷静!冷静!
然而他无法冷静,紧张得额角都流下汗来。
等待了几秒,沈旬的心微微沉下去,又朝他迈进一步,脚尖几乎碰到谢拾的脚尖,他低下头盯着谢拾,鼻息落在谢拾脸上,让谢拾整个脸都灼烧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
“干……干什么?”谢拾笨拙地别开脸去,欲要退后一步,却被沈旬拉了回来。
沈旬低声说:“我还想亲你。”他嗓音低下来时带着一股致命的诱惑力,像是挠在人心口的爪子,痒、战栗。
谢拾:“…………”
沈旬刚说完就脑袋一沉,作势要吻下去。
谢拾推开他的脑袋,道:“不行。”
沈旬怒目道:“为什么不行?”
谢拾:“……嘴巴会肿。”
沈旬:“………………”
谢拾走开几步,一屁股在横椅上坐下来,努力理了理思绪,随后抬起头问:“你……?”
他还没问完,沈旬便回答道:“对,我是认真的。”
谢拾心狂跳了一下,又呆呆地问:“我……?”
沈旬专注地看着他,不容置疑道:“你不用多考虑了,越想越混乱,我知道你得到我的吻,其实开心的要疯了。”
谢拾:“…………”
谢拾耳根红起来,居然有种被一语道破心思的窘迫感。
沈旬在他旁边坐下,见他不反驳,反而面红耳赤,心情顿时多云转晴,嘴角微微勾起。
微风吹过,谢拾后背的冷汗逐渐干涸,他心里却燥热极了,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反复斟酌,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