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千阑匆匆回了句“好”,看着女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黯淡的天色里。
开场十分钟内游戏没有正式开始,也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夏千阑在衣兜里摸索片刻找到了个手机,只剩下30%的电量,只看了眼又给放了回去。NPC布置的任务还是得率先完成的,夏千阑一个人按照地图穿梭在林荫小道内,脚步加速向前走去。
一号仓库矗立在校园的南边一角,再往里去,唯有荒芜破败的葡萄架,上面挂着不知道结了多久的黏腻蛛网。盛夏没风,空气流通不畅,稍稍只有点亮色的天空像是被切割开来的一片片鱼鳞,而校园里行走的人就像是在案板上待宰的鱼,呼吸有些滞涩不快,每一口都得费很大的力气。
夏千阑缓缓推开了那扇老旧的门。
有四散在空气中的迷蒙灰尘和一股浓重的怪味袭来,那味道似乎是新粉刷上去的油漆,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要在这种几乎废弃了的老旧地方还要翻新装修。光线明亮的手电筒照射出空中飞舞的粉尘,一面墙上有厚重的漆膜,上面还贴了几张宣传单子,是韩语,写的很小,密密麻麻的字迹像是爬行的蚂蚁,看着就头大。
她只看了眼就移开了目光望向别处,再往里去,果真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房间,是单独空出来的,里面有一张摇摇欲坠的断腿桌子,上面放着钥匙串。越往里面来,那股刺鼻的油漆味就越来越重,呛得人无法呼吸,本能地生出想要离开的念头。夏千阑皱着眉捏住钥匙就朝外面走去,但刚刚两步,立马又折返了回来。
夏千阑耸动鼻翼闻了闻,总觉得有一股怪异又熟悉的味道融化在浓烈的油漆味里,像是被刻意掩盖着想要糊弄过去。渐渐地,那股再也熟悉不过的、但这次是带着点铁锈味的血腥终于在气味图层里脱颖而出,女人缓缓蹲了下来,恰好错过了仓库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
味道并不算淡,只是油漆本身就更加刺鼻,因此才能完全掩盖住那种让人不适的感觉。夏千阑把钥匙揣进兜里,仔细嗅闻片刻,忽而戴上手套往桌子底下摸索过去,竟是在里面碰到的是一块沉甸甸的砖。再一推开往下摸,大片空洞赫然出现。
是密道,夏千阑心里一紧。
副本在还没有正式开始的时候是不会对玩家下杀手的,俗称“安全期”,但“安全期”期间所做的危险举动并不代表之后就不会有连锁反应。在那块沉重的砖头推开来之后,毫无遮蔽的浓郁血腥开始流窜融化在油漆味里,几乎是摆在眼前的异样线索分外诱人,但又危险无比。
夏千阑隐约有一种预感,一上来就被自己遇到的密道不可能是什么特别安全的地方,即使在安全期间内不会有事,之后要怎么样就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了。久违的心悸缓缓浮上胸口,夏千阑估算了下时间,最终只是把手电筒调到最暗向下一扫——
两具相互以诡异姿势纠缠着的、浑身焦黑的尸体猝不及防跃入眼帘来,最为瞩目的还是那两张奇怪的脸上的五官,呈现出无比痛苦的扭曲姿态。面部中央隐约一道裂缝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整张脸像是被拼凑起来的,一碰就能轻易破碎,两具尸体恰好可以作为彼此的支撑勉强依靠着,一旦有一具被挪开,就会导致整个坍塌下来。
其中一具尸体的眼珠子被挖掉了,在光线照射过去的时候,隐约可以看到那张开的口中一点令人毛骨悚然的灰白球状物,惊惧缓缓漫上骨髓。夏千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不敢在这里久留,收了手电筒很快就摸索了出去。
在外来人把门再轻轻关上的那一瞬间,像是被久违的声响给惊醒了一样,另外一具尸体眼眶内的眼珠子动了动,扑簌落下的灰尘并没有引起什么其余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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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地图的指示赶到教学楼门口时,夏千阑看到那边已经站了不少人,远远超过了玩家的数量,看来应该这一轮的NPC很多,粗略算了下加起来有二十来个。其中那个戴着眼镜的女生一下子就眼尖地看到了夏千阑,朝她挥挥手:
“在这里!”
等到夏千阑走过去,眼镜女孩看到她手中的那串钥匙,轻轻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下表示肯定。这位似乎就是活动的策划者,在她开口说了声“安静”以后,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所有人就都停了下来,目光注视向路灯下的少女。
“各位来到这边的人,我想跟你们说一声。你们这次来到这所学校是为了学习不是玩闹,所以拜托在接下来的五天内保证好纪律,可不可以?”眼镜少女清清嗓子,“我是这里的学生会会长,叫郑秀敏,大家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尽管找我开口。好了,趁着现在大家先去宿舍里看看吧,看完以后来这里继续集合准备入学大典,希望五天四夜你们可以住的舒服。当然,如果不想上课的话,现在也可以放弃。”
新生?入学大典?五天四夜?
在郑秀敏话音刚落时,人群就犹如潮水般散了开来,但女生所说的怪异之处却牢牢烙印在夏千阑心头。她虽然毕业已经有好几年,对校园生活处于陌生状态,可也从未听说过只住五天的学生还要进行入学大典的,而且现在明显是凌晨顶多四五点的样子,这么早起来集合,倒也是前所未有。
刚才人太多不方便说话,夏千阑估计人都是到齐了的,边走边放慢脚步刻意等待其他队友。片刻后,一道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从后面传来,率先拍了拍夏千阑肩膀的是同样一身校服的纪夭夭,这个姑娘长着一张挺可爱的苹果脸,亚麻金的长卷发梳成两条俏皮的双马尾,模样还是很好认的。
“阑姐。”
纪夭夭把嗓音压得很低,同时略显紧张地看着周围环境,寂静的夏夜里虫鸣阵阵不息,宛如波浪般回荡在光线暗淡的校园里,烦躁而诡异。在进入副本之前,她还从来没体会过知了声能那么大那么聒噪的夏夜,仿佛全世界的虫都聚集在这一块,密密麻麻让人心惊。
“我怎么觉得这个副本有点不对劲?之前居然让我去厕所里拿钥匙,给我恶心死了。谁知道那边有那么多苍蝇在飞,里面还放着个被从中间切开来的断腿……”
纪夭夭光是那么简单地描述一下,夏千阑都能意会到那种感觉,毕竟之前自己在仓库里面也是差不多的经历。
同样也是从中间分裂开来的死法,很可能就是副本在暗示着什么,夏千阑悄悄记下。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却没看到其他的同伴,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其他人都再过来找她们。直至走到女生宿舍楼那边的时候,夏千阑看到了一大一小熟悉的身影。
是乐玉珊和南椰。
南椰这个年纪还完全没有长开,身体只是稍微发育,个头才到夏千阑的肩膀处,穿着高中生的校服倒像是小学生装酷,惹得纪夭夭噗嗤一笑。
乐玉珊那头蓝黑色长卷发在路灯下被映照得反射出淡淡的光泽,配上那妩媚眉眼,倒是有种不良少女的感觉,与她对自己耍赖时候的气质大相径庭。不到膝盖的短裙下是两条纤长笔直的腿,女人就这么故作慵懒地靠在树上,实则眼中流露惊慌,只是在看到夏千阑的时候才稍稍松了口气。
“肖阑姐姐!”
与那冷艳酷拽的外表全然相反,乐玉珊甜甜地叫了声,在纪夭夭满是惊愕的目光下,大步流星走过来握住了夏千阑的手晃荡,喊的是她在游戏副本里面的假名字。
乐玉珊把手里的钥匙拿在她们面前晃了两下,示意自己也已经拿到。
这栋宿舍楼就是夏千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一栋,莫约有七八层,浅薄的雾霭笼罩在周围,衬得本就不低的楼愈发高耸入云。几盏零星的灯光照亮了寝室,但在底下看不清楚,每个人在进去的时候都要登记,还要填年龄,夏千阑望了那面无表情的宿管一眼,大笔一挥直接填了个“17”上去。
高中生大致都在16到18岁的范围内,她要是写个自己的真实年龄反而显得奇怪。不过好在宿管只是看了眼就示意过去,那边南椰写了“16”也没人理会,仿佛只是个糊弄过去的例行检查而已。
夏千阑和乐玉珊的宿舍在七楼,南椰和纪夭夭则是在八楼,四个人到七层的时候就暂时分开来了。狭长的走道上光线熹微,夏千阑注意到每扇门都完全不一样,有的破旧不堪、上面刷的油漆都脱落了不少,露出斑驳的底皮,有的干净明亮、上面还有精心雕刻的花纹纹路,截然不同的外形放在一起看起来格外突兀。
乐玉珊的钥匙对应的门是“704”,是那扇装修精美的房间,夏千阑的那扇“703”则是与之相对的破旧。门推开以后,里面的装修也是与门外相同,半旧不新的木板床、摇摇欲坠的桌和关不上门的衣柜就构成了简易的宿舍,而反观乐玉珊那边就要精美许多。
两者一天一地,强烈的落差摆在同一个走廊内,怎么看怎么突兀,夏千阑所在的那个房间还是四人间,转悠一圈后发现只有个再也简陋不过的厕所,连洗澡都要去外面。相比之下乐玉珊的房间就像是公主房,不仅装修精美,还带着单间卫浴,甚至还有一只没有拆封的折叠泡澡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