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办礼监没把话头往下讲,连衣也不好开口问,她又装作无意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舒清晚,见舒清晚确实神色正常,才安心坐好,客套道:“那大人真是辛苦了,若有需要卑职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
采办礼监也客套地回了句话,连衣就端起酒楼丫鬟端过来的茶水,和其他人一样装空气。
其实连衣在前一晚和舒清晚计划过,今日要再用云锦炫耀炫耀,给李少横和裴言枫增加点压力。
只要她表现得足够风光得势,李少横和幕后的人必定不会就这么看着阮府的风头坐大,一定会想方设法给出反应。
特别是李少横,他一定会忌惮阮府得势,因为只要阮府的势力壮大,就可以无形虐压他乃至李府,另外就是连衣手上还捏着他的把柄,若阮府势力大到够的着皇城的贵人,那么他的死期也会将近。
连衣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会采办礼监高座在位,她只好收起打过好几遍腹稿的炫耀内容,安静地坐等采办礼监后面要说的话。
终于挨到所有上贡货品验收完毕,采办礼监才慢悠悠地道:“我这次来,主要是带着主司大人的请帖来的。”
“主司大人家的三公子,想必大家也知道,过几日就满周岁了,最近各位的差事都办的不错,主司大人想请大家去热闹热闹。”
采办礼监上面在说的时候,底下的小太监已经将各家的请柬发到各位世家公子手上,连衣拿到打开一看,邀请的人依旧是她爹阮成英,时间就在三日以后。
采办主司是户部六品官员,能参加他的宴会,自然只有各家最大的当家人。
尽管许多当家人已经放手家里的生意给自家的子孙,但身上的官职以及往日的威严仍旧还在,如此重要的场合,自然要他们参加才能显得诚意。
不过采办主司三公子在满月时,各家已经去祝贺过一轮,这会周岁又要办宴,看来他们最近的差事确实颇让采办主司长脸。
连衣看着请帖上的字,脑袋里联想这场宴会背后可能牵扯上的事,就听到采办礼监继续补话:“希望到时,各位当家人可以到场参加,莫要辜负了大人的好意。”
看到采办礼监已经没有后话,站起准备离开,连衣赶紧跟着大家一起抬手施礼道:“是,属下明白。”
目送完采办礼监离开,连衣前面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进来看到采办礼监的那一刻,连衣差点以为她跟幕后之人的较量已经牵动到了采办礼监,如果是这样,那她和舒清晚的立场将会十分被动。
还好采办礼监只是来送个帖子,她送来的云锦也验收无误,否则这措手不及的一击,肯定会让她和舒清晚应接不暇。
晚上,舒清晚如预期般,乔装好溜进阮府和连衣商量后面的事。
原本她们计划今日炫耀之后,李少横若还没有动静,她们就要另想办法先办一办李少横,刺激下幕后之人。
但看着已在眼前不知是不是变故的宴会,两人决定,等宴会结束后,再对比情况想对策。
三日后宴会散场,阮老爷回来时,竟然意外地带回了些采办主司的赏赐。
按照往常,这种殊荣只有裴家才有资格获得,但这次的裴家不仅没有,似乎还在之前上贡的铁器里出了点差错,被采办主司意味深长地口头提醒。
连衣细问阮老爷和跟随阮老爷去宴会的书城后,才把事情大致捋顺。
原来因为阮家这两次的云锦,不仅花样新颖,质地也比往年的云锦好上太多,一进皇城,就让采办主司得了好几次贵人们的夸赞。
就连城主,都私底下夸奖主司,说今年批次的云锦漂亮。
恰逢主司家的三公子马上周岁,主司便大办起来,想炫一炫他今年的风光。
宴会上酒过三巡后,主司不仅当面夸奖了阮老爷,还单独敬他一杯酒,之后也许是心情越发高涨,竟然还单独赏赐了一些物品。
而往年经常受赏的裴家,此时脸色有些难看。
因为在宴会开始前,采办礼监得到消息,说裴家前几天提供的铁器出了点小问题,虽然无伤大雅,但毕竟是贡品,还是要全货退回调整。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恰巧此时阮家的差事办的超乎寻常的好看,对比之下也就显得裴家有些不够尽心。
主司夸完阮家,看到假意祝贺阮府的裴老爷,大约是想起裴家这次的失误,便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裴大人近日身子可大不如前了”。
意思是说,裴老爷是不是身体不好,才会让贡品出错,如今的贡品大不如前。
主司没有明着责怪,但还是吓得裴老爷赶紧站起,弯腰赔礼,表示最近身体确实有恙,但一定会尽快调理。
这简单问答下的暗潮涌动,明眼人都能读出那么点意思,所以尽管主司给足裴老爷面子,没有当面表达不满,但在阮家的对比之下,裴老爷还是颇觉丢了面子。
若是之前,这样的荣耀多少都会让阮老爷和连衣觉得不安,因为阮家在官场上的关系浅薄,要的只是安定,所以一直甘愿屈居于裴家之下生存。
这样过分凌驾于裴家的荣誉,在没有足够的底气下,只会让阮家陷入舆论且被高位者忌惮,比如阮林一的逝世。
不过如今这样的情况,却正中连衣的下怀。
准备将这些人连根拔起的连衣,刚好还觉得火势不够旺,如此一遭,这些人定然能感受到火烧眉毛的紧迫。
舒清晚与连衣心有灵犀,在连衣还没发消息通知她商量对策时,她就通过舒老爷描述的只言片语,察觉到这里面的时机。
第二日晚上,趁着夜色浓重,她顶着书城的目光,光明正大地溜进连衣的房间里。
屋内的连衣已经脱了衣服包上被子,虽然闭着眼睛,但却隔着朦胧睡意回想阮老爷说的那些事情,看看自己是否漏掉什么信息。
偏殿的窗户细微地“吱呀”一声,闪进来一个人影。
连衣脑海里叠的越来越厚的睡意被这轻微的声响一击,瞬间烟消云散,她猛地坐起身来,轻喝了一声“谁”。
话音刚落,那人影已经晃到了桌子前。
连衣没察觉到杀气,又想起书城和暗卫还在她的屋顶,也就继续坐在床上问:“是晚晚吗?”
舒清晚摘了面罩,“嗯”了一声,也不点亮蜡烛,就着浅淡的月光往床铺而去。
连衣往里腾出一块位置,然后掀开被子一角:“现在夜里会冷了,你怎么还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在与李少横等人较量的日子中,时间不知不觉已步入早秋,虽然白日依旧热的不像话,但深夜的风吹着却颇觉寒意。
舒清晚应了一声“无事”,人却没有再靠近。
她怕身上带的冷气过给了连衣,隔着床铺半米距离脱掉夜行衣,叠好放在旁边的矮桌上,旋即才掀开被子坐了进去。
两人有默契地面对面躺下,连衣将被子往舒清晚方向拉了拉:“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你今天可是又提前了一天,你这是又耍赖了哦,刚才吓我一跳。”
连衣说的“约定的时间”,其实是两人私下约定相见的日子。
自从两人解开心扉后,为解相思,又怕被李少横等人发现两人关系,便决定没有特殊情况下,最好五六天相见一次。
有时两人刚好外出,就会算着时间偷偷约在客栈,聊聊最近的情况或者腻歪一会,再同桌吃顿饭。
但大多不便在外逗留的日子,舒清晚就会忍不住提前一小节时间,潜进阮府与连衣相见。
上一次私下见面的时间是上贡交货的那一天,距离今晚舒清晚潜进阮府,满打满算才四天不到,故而连衣没想到舒清晚会突然造访。
舒清晚伸手捋开连衣盖到眼睛的碎发,诚实道:“昨日宴会的事情,我有点担心你。”
“我们这么久等的不就是这个时候吗?”连衣拿下舒清晚的手,包在掌心里,“何况书城又帮我找了好几个厉害的暗卫,我会没事的。”
舒清晚看到连衣嘴角安抚她的笑容,心里的担忧又深一分:“白日里我给你传的消息,你可收到了吗?”
“收到了。”连衣道,“你说,裴言枫私下里又见了李少横。”
“嗯。”舒清晚抽出自己的手,覆在连衣的手背上,又往连衣的方向挪了点距离,“裴原甫昨晚回到裴府后,与裴言枫在书房待了半个时辰,夜深之后,裴言枫就秘密招来李少横,与他攀谈许久。”
“以宴会上的情况看,他们大概是要密谋行动了,但是他们这次并没有联系我兄长,所以我不知他们具体要做什么。”
“晚上,我还特地让兄长去找李少横试探情况,但李少横没有表态,只敷衍地说再等等,连儿,他们可能已经开始防着我了,你要多小心些。”
“好。”连衣应了一声,想起阮老爷回来说的那些话,问道,“晚晚,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裴家贡品出错的事情,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是,但也不全是。”舒清晚没打算隐瞒,如实回道,“李少横和裴言枫迟迟不肯动作,我便想着让他们自己出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