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远摇头:“是大病,他们都不告诉我,可是我知道。我看见阿妈半夜偷偷吃药了。不是大病不会瞒我的。老师,你说阿妈会不会死?”说完这句,已是带着哭腔。
余文佑一怔,他无法回答,因为完全不知道熊晓莲到底得了什么病。反而是游鹤轩道:“吃药的病多了,未必就是会死人的。有些病是要长期吃药,还要保持心情舒畅。你乖乖的,阿妈没什么烦心事就好的快了。”
熊远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赶忙追问:“真的吗?”
游鹤轩想了想:“一般情况是这样,还得看你阿妈的病。我看不严重,要过两天还不舒服,你就要你余老师打电话给我,我进来接你阿妈去看病好不好?县里看不了就去市里,我没空就托人带去。放心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熊远悬着的心顿时落下,市里啊!那是大城市!大城市的医生一定很厉害,就像大城市来的余老师一样厉害!阿妈一定会没事的!
镇里到县城的路不好走,赶集的人多拖拉机摩托车也多,搞的一路走走停停。三个人虽然是坐车,抵达目的地时居然比熊远的外婆还迟,一问才知道他们坐了一段拖拉机。余文佑捂脸,游鹤轩的越野车被拖拉机完爆了。熊远心情极好,一蹦一跳的就下了车,一路飞奔到外婆跟前大喊:“阿婆阿婆,游叔叔刚才说可以带阿妈去市里看病,阿妈的病一定能好的!”
熊远外公行六,村里的称呼并不按排行叫,只是外公小名又叫六子,晚辈便叫他六公,他老婆自然就叫六婆。村里人赶集都是扎堆的,熊远一嗓子喊的众人面面相觑。待到游鹤轩陪着余文佑赶到跟前,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着他们。余文佑霎时鸡皮疙瘩爬满全身,那种违和感又来了!气氛过于诡异,余文佑放下背篓随便打了声招呼就走。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背后的议论声一瞬间就炸开了一般。回头一看,刚才聚在一起的人顿时作鸟兽散。余文佑再迟钝也知道,是在说他。难道最近的异常,真的跟他帮助熊晓莲有关?是视执意自主婚姻的熊晓莲为耻辱?还是熊远的身世有异常?
人很多,余文佑和游鹤轩差点被冲散。游鹤轩见余文佑被人撞来撞去也不自知,只好伸手拉着他的胳膊想往人少的地方拽。谁料余文佑一个踉跄直接栽到游鹤轩怀里。温香软玉在怀,游鹤轩简直美极了!余文佑顿时浑身僵硬,尴尬的想去死一死。游鹤轩低低的笑着:“柚子害羞了?嗯?”
余文佑的脸轰的炸红了,手忙脚乱的站直了身体。游鹤轩大笑,再次抓着他的胳膊:“人太多,咱们回车上再害羞。”
余文佑的脸更红了,心也跳的更快了。沉浸在慌乱却又有一丝丝雀跃中的他并没有发现,刚才的一幕完完全全的落在了仡熊村民的眼中。
乌云汇聚,天,渐渐变了……
☆、第25章 摊牌
一层秋雨一层凉,仡熊村的气氛已越过深秋直奔冬至。村里从来没有秘密,村长和书记也在赶人和留人间纠结。作为一村头目,他们两人自然比村民来的有见识。唯一一个肯来教书的老师……他们两家毕竟还有要子孙上大学的野心。在大学生村官被积极鼓励的今天,想让自家长久强大下去,读书几乎是仅剩的一条路。可村民的意见不能不顾,自古皇权不下乡,村官从来是选举制。说句时髦的话——不能得罪选票!两个老人一个用手敲着桌子,一个抽着烟。良久,村长吐出了一个烟圈:“开会吧!我们俩做不得主。”
书记叹口气,他心里是不愿相信的,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多可惜啊,多好的老师啊!怎么就是个变.态呢?仡熊村真是命不好!
村里没有大礼堂,开会就在晒谷坪里,有心的自家扛个凳子出来,懒的就直接蹲在地上。刚下过雨,空气里带着凉意,水泥制的晒谷坪湿漉漉的,鞋底若是薄一点,踩在上面有一种冰脚的感觉。谣言已经传了那么久,喊一声开会,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熊晓莲和熊远。
甲亢是个磨人的病症,更磨人的是心里上的恐惧。吃药,副作用不提,昂贵的药品吃下一粒熊远就少一分读书的希望;不吃药,任由其发展会死!熊晓莲自顾不暇,本就没空关心村中闲言碎语的她,现在更是一无所知。在外村上学的熊远一面读书一面做家务,也无暇他顾,因此余文佑的消息来源为零。他被彻彻底底的困在孤岛,完全不知道外面已洪水滔天。
村长的发言,直接给了熊晓莲闷头一棒!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她已经不是青葱年少,孰好孰坏心中自有标准。环视周围一圈,冷笑!呵呵,艾滋病?传染病?放你娘的狗屁!余老师那么好的人,真有病他会乱来?游鹤轩那么有钱,有病了会跑到穷乡僻壤住着?又不是她,病了只能苦捱,有钱人早就上京城上外国去治了!一群傻x,连这都看不透!分明就是嫉妒,看不惯人家过的好!这帮狗娘养的她还不知道吗?说是同族同宗,这么多年来,谁给他们家搭把手了?她阿妈喂熊远半块糍粑都被要嫂子堵着家门骂了一天。
最困难的时候谁给过她们家一口吃的了?村里连分地都欺负她!谁能像余老师一样记着他儿子上学没肉吃?同性恋又怎么样?看上熊远又怎么样?她病了,没准哪天就死了,她死了熊远怎么活?难道这帮人会替她养儿子?熊晓莲无比认命的想:被看上才好,看上了,起码她儿子能活!想到此处,心里竟生出一丝期盼来。期盼过后紧接着感受到的是心酸,居然混到卖儿子了!随即憎恨的看着一群嘴里冒着对余文佑恶毒诅咒的人,狼!心!狗!肺!你们统统都不得好死!
众人虽说是议论纷纷各抒己见,可实际上要撵走余文佑的声音始终是主流,意见不同的无非是一些人抹不开脸。熊友琴的伯父熊华德见状开口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传染病还能放村里?你们不怕啊?”熊华德鼓着眼睛瞪着书记,“你不怕我还怕,我就一个儿子,要落他手里,那还得了?赶走!必须赶走!”
熊大刚想张嘴,庆婶先咬牙切齿的道:“没错!别的不说,那什么爱什么病,我听人说了,一传一个死。还不是马上就发作的,要过一段才能看出来。谁知道我们谁染了?”女婿没挑成,倒让全村看笑话,庆婶早就怒火熊熊。村里人最讲究一个面子,如今里子面子都被踩在地上,岂能不恨?
然而庆婶没想到的是,此言一出,大家率先联想的正是熊桂。熊桂胆子大,平常就喜欢调.戏余文佑,除了熊远以外接触的最多,真要传染的话……众人都忍不住悄悄离熊庆一家远了一点点。
又有熊远的二舅熊安贵,先前只听到传余文佑和游鹤轩,心里十分鄙视,好好的男人做女人样,不要脸。到今天才知道连熊远也绕给进去了,一样是觉得很没面子,推了妹子一把:“你儿子被他……你就不说话?”
村里从来就是少数服从多数,熊晓莲眼看余文佑大势已去,马上就要离开,可她的儿子还没着落,不由怒喝:“闭嘴!证据呢?啊?证据呢?捉贼捉赃,捉奸成双!你们谁看见了?”
熊崇德咳了一声:“熊远还是孩子,这事儿我们都知道不怨他,晓莲你别激动。”
“呸!”熊晓莲道,“关我儿子什么事?别说熊远,你们说的那游鹤轩,捉奸在chuang了?”说着冷笑,“收人家东西的时候恨不得跪下了,现在又嫌脏?学校里的房子也是余老师弄来的,你们就真不怕他喊人拆了走!?就是拆不走,砸个稀巴烂,谁能说他?啊?人家修的屋子,爱拆拆爱砸砸,你们一个两个当有钱人好惹啊?呵呵!”
此言正中村长心思,学校说是余文佑拉的赞助,可赞助的人都不站出来,走账扎扎实实是余文佑的账户,他要说是他修建的非要砸了再走,谁能拦得住?何况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他是官却也只是在仡熊村,游鹤轩别的不能,替余文佑出气那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家里有孩子上学或即将上学的,也被当头一盆冷水浇的透心凉,对啊,不单是没老师,还有学校的事呢!彼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说不出话来。
熊娇娇之母正青婶一撇嘴:“我就觉得恶心,那天赶集谁没看见?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呸!”
熊晓莲斜了她一眼:“我没看见!”
六婆忙拉了女儿一把,低声说:“别乱说话!你一个外姓人插什么嘴?况且当天我也亲眼看见的!”
熊晓莲被自己亲娘一棒子打中,气的连话都忘了怎么说。熊安贵平日里就有些混,见自己妹子为了点好处脸都不要了,公然维护那骚.货,怒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怕得罪他?那就上教委告去!我就不信没有王法了!”
教委一闹,余文佑的黑档案更甚。撵他走一说,支教老师跑了的多了去了,谁都不会在意。要闹到教委,基本是毁人前途。熊晓莲气的随手抄起一个扁担朝自己兄长身上狠狠一拍:“告你娘!我还没说话呢!滚!”
熊安贵被妹子一扁担敲的怒发冲冠:“你tm看见哪个白面小生都犯贱啊!我为了谁啊?啊?关我屁事,难道我不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