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出警局,沈凌涛招了辆出租车,先将恍恍惚惚的费琳扶了进去,然后走向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沈凌乔和沈凌松。
“让你们见笑了。”沈凌涛摊了摊手,“你还会叫我堂哥,我还挺惊讶的。”
“我……”对方表情平静,眼底却似乎又在压抑着什么,沈凌乔一时语塞。
这是一直不说话的沈凌松开口了:“来士普还是不要一直服用,你母亲这样没有心理治疗单纯靠药物是不可能好的。”
沈凌涛诧异地看了眼沈凌松,嘴巴微张,苦笑摇摇头:“我尽量劝她……谢谢,那就这样吧,再见。”
“等等!”沈凌乔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看了一眼沈凌松,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开口道:“你、你回沈家住吧,爸爸当初赶的是沈继宇,你还是爸爸的侄子,可以回去的。”
沈凌涛怔了怔,定定地看着沈凌乔抿着的嘴角,忽然笑了,笑得眼角都湿润了。
“回去?哈!你很得意是吧,今天看了一出好戏,当年抢你玩具的人也有今天?有血缘关系又怎样,还不如沈继桓养的一条狗,回去?回去干嘛,看你这外人过得比沈家人更像沈家人?”
沈凌涛拭了拭眼角,笑声渐停,低低地轻喃了一句什么,不过沈凌乔没有听清,他僵直地站着,小声道:“我、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觉得,既然离婚了,你又不跟着沈继宇,为什么不可以回来,这样、这样二婶也有人照顾……”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我一点也不想回去,我会照顾好我妈的,走了。”沈凌涛转身走到出租车旁,矮身坐了进去,看也不看另外两人,“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仅留一缕青灰色的汽车尾气。
沈凌涛面无表情的看着汽车远去,沈凌涛的那句低喃,他听到了。
我哪有脸回去……
事实上,他之所以全程冷眼旁观,也是因为,他对沈凌涛脱离沈继宇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沈凌涛回沈家这件事,他并不赞成。
不说沈凌涛本人愿不愿意回已经没有了沈奶奶的沈家,即使回去了,沈家也不会接受费琳这样的女人,只会把她安排到疗养院。
他完全可以想象到,费琳如果真的回沈家,一定会得寸进尺地想办法把沈继宇迎回来,而沈继宇这种恬不知耻的人,怎么会放弃到嘴的肥肉,到时即使再厌恶费琳,也会捏着鼻子复婚的。
到时只会闹得所有人难看,沈凌涛的处境也更会加艰难。
他轻轻搂住失魂落魄的沈凌乔,一手安抚地穿过对方细软的头发,叹息道:“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凌涛只是在说气话,他……”
“他这么说,只是不想回沈家罢了。”
沈凌乔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沈凌松温柔的眉眼,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我、我懂了,是我太莽撞了……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跟来的,这种事情,他一定不想被我们看到……我、我太想当然了……堂哥说得没错,我就像是过来看热闹似的……”
“要是你一开始就装作没看见,那才更伤人。”沈凌松笑笑:“好了,别难过,我刚才仔细看了沈继宇的补偿条目,做够凌涛他们好好生活的。”
只要费琳不贪念奢侈的生活,沈凌松在心中加道。
“那就好了,沈继宇这样的人,离了才好。”
……
因为沈凌涛的事,沈凌乔心情低落了几天,不过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一个人的时候,会时不时想起来。
第36章
明净的练功房里回荡着雄浑悠远的马琴声,沈凌乔和着音乐,旋转,挥臂,踢腿,飞跃。
“停。”周行将音乐倒带,走到沈凌乔面前,将刚才的动作再示范了下,“这里角度要再低10度,然后这里……”
沈凌乔专注地听着,时不时点头,然后又跳了遍。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过来下。”周行把音乐关了,招手示意沈凌乔过来。
“这个月各大舞院都要招生了,你有想过去哪所吗?”周行往地上一坐,拍拍身边的空地,让沈凌乔也坐下来。
沈凌乔愣了愣,顺势盘腿坐下,他的确没想过这件事。
其实在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周行就建议他报考江戏的附属舞蹈学校,不过学校实行全封闭管理,一周只能回家一次,沈凌乔那时不想离家读书,就拒绝了。
周行再三劝阻,毕竟如无意外,沈凌乔会在舞蹈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不去就读专门的舞蹈学校,而在普通中学耗着,实在是浪费时间,可是沈凌乔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也不松口,周行为此发了好大一通火。
最后沈父拍板,让沈凌乔以艺术特招生的身份和沈凌松去了江海一中,仍旧以学舞为重。
不过,这回周行说什么也不会让沈凌乔继续上高中了。
“你不想离家,就去江戏的舞蹈专业吧。”周行瞧出爱徒脸上的犹疑,感觉手指痒得很,他真是恨不得敲敲对方的脑瓜子,哪有这么恋家的。
“江戏这次报考年龄是15至20周岁,你正好可以报。”
“那……”
周行终于忍不住,点点沈凌乔的额头,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第一年要住校,之后本地生可以申请通学,这下总可以了吧。”
“没,我没那意思。”沈凌乔摸了摸额头,嘿嘿笑道,“老师,我是想说‘那好吧’,我都15了,当然可以住校啦,以前还太小嘛。”
“那待会儿回去就报,先在网上报名,记得申请直接三试。”
沈凌乔疑惑:“不用初试复试吗?”
周行摸摸爱徒毛茸茸的脑袋,眼角几丝欣慰而感慨的笑纹:“你得了‘青苗杯’的金奖,有资格直接进入三试。”
沈凌乔可是说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舞蹈苗子了,又吃得了苦,毅力绝佳,前途不可限量。
尽管当初没去舞院,却从没一天断过练习,他知道沈家给他专门开了间舞室,连大年三十当天都会练上三小时。
面前的少年才十五,正值好玩叛逆的年岁,他能做到这一步,实在十分难得,更何况还有个好家世,一辈子不努力,也能富贵到老。
即使是当年的他,也做不到这一点,也会偶尔出现难免的倦怠与松懈,青春年少次次疲惫到摔倒时,看到同龄人嬉闹恋爱游戏,也会迷茫自己难道要一辈子天天都泡在练功房。
沈凌乔从小乖巧单纯,没有旁的心思,有时看着沈凌乔专注地跳舞,会产生一种沈凌乔就是为舞蹈而生的感觉。
有多少人自诩为舞蹈而生,可周行却不敢这样形容自己,到了他这个年龄,有了他这样的成就和地位,他也只敢说,舞蹈啊,就是一种已经无法离开的习惯。
可是对于沈凌乔,似乎从一开始,从他第一次下腰,第一次压腿,舞蹈就成了血液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如果问他,今天不休息一下?他或许还会诧异,休息什么,就跟不会有人把不吃饭当做让嘴巴休息一下。
就冲着这股单纯而执拗的专注,周行最后才放任沈凌乔在去一中念书。
“三试考基本功,还要准备一个完整的剧目表演,刚才练的‘长生天’,正好可以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好好练。”
“嗯,我会的。”
……
沈凌乔在休息室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发现门口站着周行的侄女周子毓。
周子毓从小跟着周行跳舞,有些天赋,可惜自恃是周行的侄女,并不很勤奋,周行一不把关,她就草草练习。
不过一些大型舞蹈剧目会需要小演员,她依靠周行,一路绿灯,和许多著名的舞蹈前辈合作过,这就更滋长了她的惰性,自从她去了舞院,周行就不再带她了,转而正式收下沈凌乔。
周子毓本来对周行的弟子之位十拿九稳,怎么也无法接受被沈凌乔给截胡了,因此对他颇有怨怼。
上次“青苗杯”,她只得了表演奖,其实就是一个安慰奖,这让她大感丢脸,全都怪周行肯给沈凌乔编舞,却不愿为自己的侄女做考虑。
今天她来这里就是有事相求,她也要报考江戏,想让周行帮忙编个剧目,结果对方却说忙不过来。
然后她就听到师徒两在练功房的对话,可恶,有空帮外人排,就没空帮自己的侄女,现在,她就只能把注意打到沈凌乔身上。
“有事吗?”沈凌乔礼貌问道。
“我有事想跟你聊聊,”周子毓理了理鬓发,神情娇俏,“可以进去说吗?”
“呃,会花多长时间,有人正在等我。”沈凌乔为难地说。
“不会太长啦,就一会儿。”周子毓嘟起嘴来,“我好歹是你师父的侄女,也算你半个师妹吧,聊一聊不行吗?”
沈凌乔第一次遇到女孩对自己撒娇,略显局促地挪了挪脚,说:“那、那好吧,你等一下,我先给我哥发个短信。”
“好呀,谢谢师兄!”周子手背在身后,朝着沈凌乔屈身娇滴滴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