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琳为了壮势,就把沈凌涛带上,于是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一行人到了警察局,做笔录的时候都是沈凌涛在回答问题,沈凌乔和沈凌松也被询问了几句。
费琳一直紧紧地拽着沈凌涛的手臂,眼神无光,安安静静的注视着地面,似乎要把头埋进胸口。
刚做完笔录,医院就传来消息,齐佳雯有惊无险,胎儿被保住了。
沈凌涛暗暗舒了一口气,他怕孩子真的没了,费琳会有牢狱之灾。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着的费琳忽然发作起来,她猛烈地锤打着沈凌涛的肩背,尖声怒骂,泪流满面:“怎么会没事!怎么会没事!都怪你,你不会上来帮妈一起打啊!啊!你个死小子,一点也不听话,不听话……”
警察立即上前制住发疯的费琳,沈凌涛踉跄后退,正好被沈凌乔接住,“堂哥……”
沈凌涛还没站定,就有一名穿灰色竖纹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警察同志,你好,我是沈继宇的律师,敝姓钱。”中年男子在警察的示意下坐到另一边椅子上,淡淡扫过兀自挣扎的费琳,对着警察说:“沈先生想告费琳女士故意伤人。”
“什么?!”费琳歇斯底里地尖叫,要不是被警察押着,估计早就了扑过来:“你叫沈继宇过来!叫他来!叫他来!”
钱律师推了推眼镜,用平板的声音缓缓道:“你故意厮打齐小姐,使其险些流产,当时许多正在就餐的顾客都亲眼目睹,还有餐厅的监控,人证物证俱在。”
沈凌涛身体晃了晃,惨白着脸转向钱律师,哆嗦着嘴唇问:“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钱律师掀起眼皮看了看沈凌涛,说:“沈先生希望你们母子俩能不再打扰他的生活,如果费琳女士答应在这上面签字,沈先生就撤回起诉。”
沈凌乔一眼就瞄到上面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气得脸都红了。
这些年来,由于当初的绑架案,沈家再也没有提起过沈继宇这个名字,而当初沈凌涛童言无忌,直接导致沈奶奶心肌梗塞,救护车还没到就撒手人寰,虽然真正气死沈奶奶的罪魁祸首是沈继宇,但是,沈家其他人在看到沈凌涛时,或多或少会在神情上显露一些异样。
沈凌乔一开始也无法面对沈凌涛,那时他还太小,看到什么就以为是什么,在他眼中,害死沈奶奶的就是沈凌涛。
沈继宇一家第二天就被从沈家赶走,连葬礼都没法参加。
沈奶奶可以说是在三个小孩面前断气的,她直到死前都一直紧紧抓着沈凌涛的双臂,闭眼前一刻还在询问绑架的事情,沈凌涛至今还能记得这个在他幼年唯一能依靠的长辈是怎样神情痛苦,渐渐僵硬在自己怀里的。
他为此所受的打击可想而知,或许一辈子都迈不过这道坎。
沈凌乔之后不再迁怒沈凌涛,一是他渐渐想明白沈凌涛是无辜的,二则是,有一年,沈家扫墓离开后,沈凌乔想跟沈奶奶说些悄悄话,偷偷折返,结果看到沈凌涛跪在沈奶奶的墓前,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墓碑,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春日融融,墓道石缝间摇曳着一丛丛不知名的小黄花,沈凌涛跪在一片明丽的嫩黄间,眼泪静静滴落,在和煦的日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点。
在沈凌乔的印象中,这个爱欺负他的堂哥一直是霸道嚣张生龙活虎的,即使受委屈了,也一定会大喊大哭出来,哪里会是这样偷偷地流泪,哭得悄无声息,哀戚而孤寂。
他似乎一瞬间就读懂了沈凌涛的孤单、无助、倔强、和……自厌。
沈凌乔没有打扰沈凌涛,悄悄地走了,他想,堂哥不会希望被他看到自己那副模样。
之后他再也没有遇见过沈凌涛。
没想到今天会看到沈继宇这么刻薄无情的一面。
他看着沈继宇安排的律师威胁费琳离婚,为了小三抛弃他们母子,又想到沈凌涛之前在餐厅里怎么都联系不到沈继宇,淡笑着说要让自己的妈妈死心,只觉得肺里一股气流乱撞,闷闷的难受。
沈继宇这样的人渣,离了更好!
等他们离婚了,他就求爸爸将堂哥接回沈家,气死那个渣滓。
沈凌乔在一边气得狠狠地揪着哥哥的衣袖,另一边的沈凌涛则看也不看钱律师递过来的离婚协议书,转身走到痛哭在地的费琳面前,慢慢蹲了下来,轻轻的擦着她脸上的泪水,神情悲哀而痛苦:“妈,你别闹了,爸早就不要我们了,你还有我,我以后一定会让你住回大房子的……”
费琳怔怔地看着沈凌涛,足足看了一分钟,才缓缓开口嘶哑地说道:“你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的从费琳牙缝里挤出,每个字似乎都带着从心肺间瘪出的血沫,异常的刻骨与狠绝。
第35章 回去
“既然你们愿意私下调解,那就赶紧签了,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押着费琳的警察松开手,往后一站,似乎想要离这个精神不稳定的女人远远的。
“那好。”钱律师把协议书往桌上一摆,“之前的补偿维持不变,您可以再仔细确认下。”
费琳最后签了离婚协议书,签字的时候,右手几乎一直在抖,五指僵硬,青色的血管浮在白灰墙壁般的皮肤下,像虬结的的树根。
沈凌涛静立在一旁,双手下意识地揪住裤缝,直到费琳颓然松开笔,那双手才骤然放松垂在腿边。
而费琳几乎软到在沈凌涛身上。
一行人出了警察局,钱律师脸上挂起职业微笑:“多谢费女士的配合,还请明日带好身份证户口本等相关证件,上午九点在民政局门口会面,再见。”
费琳猛地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睛乘着白惨惨的脸,犹如讨命的厉鬼。
“沈继宇会到吗?”
“沈先生事物繁杂,恐怕抽不开身。”
“事物繁杂事务繁杂!是去陪那个贱人了吧!”费琳神情激动而扭曲。
沈凌涛见费琳又开始有歇斯底里的症状,立即小心翼翼地安抚道:“妈,你明天好好休息,我去就行了。”
费琳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钳住沈凌涛双臂,十指用力到似乎要陷进沈凌涛的肉里:“对,小涛,你去,你去……”
说着脸转向钱律师,双目睁大,眼白多,眼黑少,看着渗人,“我儿子过去,我不过去,这样沈继宇总会出现吧……难道,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见吗?”
“这……”钱律师迟疑。
“钱律师,我明天不会让沈先生难做的。”沈凌涛开口道。
“那好吧,我会告知沈先生的,至于他会不会见你……”
“我明白,见不见由他决定……”
“你说什么?!”费琳暴跳如雷,狠狠扇向沈凌涛的嘴巴,尖声喊道:“你又不听话,不听话,我不是说要见的吗?!要不然你去做什么?丢人现眼?替自己妈妈离婚?啊?!要见!我都答应离婚了,为什么见见儿子都不行?!那贱人有什么好?不行,他一定要到!一定要……”
沈凌乔完全惊呆了,费琳的手掌毫无章法地落在沈凌涛的头上脸上肩上,好像在打的人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她的仇人,而沈凌涛则一动不动地任由狂风暴雨般的拍打落在身上,甚至双手还扶着费琳,以防这个发疯的女人用力过猛而摔倒。
他再也看不下去,大步走上前去,“嘶……”
“不要过来!”
“小乔!”
三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沈凌涛终于不再任由费琳打骂,反手抱住自己的母亲。
而沈凌松则皱着眉看着沈凌凌乔眼角的一丝红痕。
刚才沈凌乔试图制止费琳,不过对方的力气意外的大,沈凌乔竟然没能抓住费琳的手,还被对方长长的指甲划破眼角,那到红痕紧挨着着眼尾,像红色的眼线,再差一步,就会划到眼睛。
沈凌乔痛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他焦急地跑到钱律师面前,小声道:“你先答应二婶,如果沈继宇真没来,堂哥也不会说破的。”
钱律师会意,对着费琳假意保证道:“你放心,沈先生还是很重视孩子的,他明天一定会见您的儿子。”
“你说真的?”费琳一听钱律师的保证登时安静下来,脸上竟然还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涛这么听话,他怎么会不见小涛……”
钱律师是一刻不想多待,见状赶紧道别:“记得明天九点,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于是急匆匆地离开了。
沈凌乔见钱律师收起协议书起身离开,也跟着舒了一口气。
这时,费琳突然伸手轻轻细抚沈凌涛红肿的脸颊:“好孩子,明天是唯一的机会了,你一定要让爸爸回心转意,答应抚养你,这样妈妈才有可能回去,要听话,知道吗,啊?”
沈凌涛闻言愣住,神情慢慢透露一丝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怆,他缓缓点头,低低回道:“我会听话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