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哭、嚎,再是骂,骂他那个唯唯诺诺了一辈子、被他老妈欺负了一辈子的老爸。
骂他那个泼妇似的、从家里跋扈到外边,打遍十里八乡的妈。
骂他那个不守妇道、跟野/男/人跑了的“败家娘们!”和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死男人!”。
骂他那个“跟你那个死/妈一样,一副死/德/性!”的“败家儿子”。
越骂越生气,越骂火气越大,开始升级为砸东西、打儿子。
他儿子看样子被他打惯了,也皮实了,不躲也不哭,就任凭他打。
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着,脸上也是木木的,没什么表情。
北冥雪的妈妈哪里见过这阵势?她跟前夫过了七/八年,偶尔也拌拌嘴,吵几句就算了,顶多闹个半红脸。
她又是惊讶又是慌张,赶紧拦着,砸坏了啥都得花钱重买不是?打孩子就更要不得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后妈对孩子怎么样了呢。
可是,丈夫再不是白日里那个从不大声说话、腼腆害羞的男人,瞪圆了红通通的眼睛,呼哧呼哧喷着酒气,脸红脖子粗的,撸胳臂挽袖子,骂骂咧咧几句,见她没有让开的意思,干脆连老婆一起打。
北冥雪试图保护妈妈,结果也被揍了。
连脊的房子,本来就不隔音,何况他们家闹得动静实在太大了,左邻右舍都被吵醒了,跑来拉架。
男人把门反锁上,打开焊着防护栏的窗户,比手画脚、破口大骂来劝架的邻居。
邻居好心被雷劈,也火了,如果不是隔着防护栏,非跟他打起来不可。
后来大伙儿知道了,他们家几乎天天夜里都要这么闹腾一番,劝架的后果是越劝闹腾得越厉害,索性也不劝了。
只是左邻右舍倒了八辈子霉,天天听他们吵闹,不堪其扰。
北冥雪跟妈妈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客观公正地说,男人不喝酒的时候,还不错,见到卖菇娘的、卖糖人的、卖爆米花的……也惦记着给俩孩子买点。
砖厂搞福利发电影票,他和妈妈从来都舍不得去看,而是让俩孩子去。
在工地打零工,偶尔别人塞给他点糖块饼干瓜子啥的,也要揣回来,给俩孩子分着吃。
但是,他每顿晚饭必然喝酒,每次喝酒必醉,醉后必然撒酒疯,这实在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北冥雪的妈妈后来跟人打听才知道,他前妻就是因为受不了他这个毛病,才跟人跑了的。
被谎言掩盖的真相很残忍,保媒的舅舅傻眼了,妈妈也傻眼了。
妈妈考虑离婚。
男人当然不同意,于是殴打升级为暴揍,动起手来变得没轻没重——“反正你也瞧不上我!没心思跟我过,我也犯不着心疼你!女人都一个样,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因为醉酒而通红通红的,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似的,恶狠狠的,带着呛人的火/药/味。
悲剧发生在北冥雪的妈妈跟他结婚半年后。
那天,男人带来的儿子,去了他自己的爷爷奶奶家。
制砖厂是三班倒,男人是白班,北冥雪的妈妈则是夜班。
她的工作是砌砖坯子,挺辛苦的。
连续砌几个小时的砖坯子,往往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深更半夜在工厂干活的时候,她心里就老是不踏实,担心男人喝多以后,又会撒酒疯。
他儿子今天不在家,会不会冲着北冥雪去?
好容易挨到下班,她连收尾的清理工作都没做,跟同事打了招呼,便匆匆忙忙往家赶。
推开家门,看清里面的情形,北冥雪的妈妈一下子就蒙了,全身的血液都哗哗地涌到了脑袋。
☆、126|3.15 /
北冥雪被摁倒在地上,男人正骑/在她身上,噼里啪啦扇她的耳光。
显然已经打了好一阵子了,北冥雪的脸颊,红肿得像烤猪头,一点也看不出原来清秀的小模样。
身为一个妻子和母亲,北冥雪的妈妈能够忍受自己被伤害、被折磨。
像许多传统的中国妇女一样,她们那看起来娇小孱弱的身体里,有着无法形容的坚韧和坚强。
但是,她不能容忍,因为自己一时瞎了眼,选错了人,连累女儿被欺凌、被侮辱、被践踏。
这大大超出了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底线。
她气得浑身瑟瑟发抖,连手指都在细细地发着抖。
瞪着男人看了几秒钟,她猛地转身,掉头冲进厨房,很快拎着烧得通红的、勾炉子用的铁钩子,啪嗒啪嗒跑了出来。
“你他/妈想干啥?!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是?!居然敢跟老/子动家伙?!有胆子你就打老/子!你打啊!”男人只是微微楞了一下,马上就恢复了嚣张跋扈的气焰,梗着脖子,喷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大声嚷嚷,“敢跟老子比划家伙,看老子不打死你!连同你生的小/贱/货……”
北冥雪的妈妈一句话也没说,因为生活艰辛,而过早衰老的、瘦削干枯蜡黄的脸孔,绷得紧紧的,嘴唇也抿得紧紧的,抡起炉钩子,照着他劈头盖脸地狠狠打下去。
男人瞪大眼睛,傻愣愣地瞅着发红的钩尖,落在了自己脸上。
接着左眼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似乎听到皮肉被滚烫的铁块烫得“兹拉”一声,眼前似乎还冒出来一缕白烟。
左眼瞬间一暗,视野立刻变得狭窄。
他的右眼看见,他的左眼眼球顺着拔出的钩尖,弹了出来,骨碌碌滚落到地上。
接着,有热乎乎的液体,从空荡荡的左眼眼眶泊泊地淌出,浓浓的血腥味让他感到强烈的厌恶和惊恐。
这下子,男人彻底醒酒了,双手捂着左脸,发出痛苦狂躁的凄厉哀号。
对面拎着炉钩子的女人,面无表情,依旧木然地看着他。
然后,再次抡起了她手中的炉钩子,没头没脑地朝他继续狠狠砸下去。
一下接着一下。
其中一下,似乎砸断了他的颈动脉,鲜血立刻跟拧开了的水龙头似的狂喷,瞬间溅了她一脸一身。
她却毫无所觉似的,继续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男人踉跄着,虚软地倒伏在地上。
北冥雪的妈妈,脸上依旧一点表情也没有,继续砸下去、砸下去、砸下去……不停地砸下去。
男人如同癫痫病发作的病人,蜷缩成一团,痛苦地痉挛、滚动,把支在一边的桌子都撞翻了。
北冥雪完全吓懵了,瘫在一边动弹不得。
男人的脑袋,被炉钩子的钩尖戳破了好几处,脸上也破了好几处,鲜血淋漓的样子很是骇人。
喉管大概也断裂了,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丝丝拉拉的怪声。
北冥雪的妈妈,还在不停不停地砸着。
她已经彻底化身成为没有五感的机器人,在男人身上不停地制造出更多的伤口。
后来还是被男人先前哀号的动静,吵醒的邻居,感到不太对劲,过来瞧瞧,才发现出大事了。
两三个大男人合力,才把炉钩子从北冥雪妈妈的手里硬抢下来。
她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紧紧攥着炉钩子,就像攥着她的命根子一样,怎么也不肯放手。
狂乱挣扎中,把两个邻居也打伤了。
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闻讯赶来的其他邻居,也被这场面吓到了,赶紧打电话报警和叫救护车。
他们住的胡同比较狭窄,救护车开不进来。
男人是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出去的,不过他伤得太重,流了太多血,没等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就彻底断气了。
北冥雪的妈妈则被警察当场拘捕,几个月后,一审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她死缓,她没有上诉。
后来因为表现良好,被减刑为有期徒刑二十年。
但是,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在坐牢的第十二个年头,她罹患子宫癌去世。
临终前,给女儿留下了一封十几页的长长遗书,其中最后一句话是:“忘了妈妈,忘了那个坏男人,把所有不好的记忆全部忘掉吧,好好活着,一定要幸福!”
北冥雪收到遗书的时候,正在洗满满一大盆的土豆。
那是个很冷很冷的冬天,那时,是那个冬天最冷的几天——其中的某一天。
她满是冻疮的、红肿得跟红萝卜似的手,就泡在带冰碴的水里。
她住的地方,叫幸福福利院——虽然生活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幸福感,但它的确叫这个名字。
在那个男人死亡、母亲入狱后,由制砖厂出面,将北冥雪和继兄送来了这家福利院。
据说,制砖厂为此还捐了一笔为数不少的款子给福利院,他们打心眼里觉得,这俩孩子都挺可怜的。
但是,这不表示北冥雪和继兄,在这里会受到特别的优待。
不用妈妈嘱咐,关于过去的事情,那些苦痛的记忆,北冥雪一丝一毫也不想再忆起。
她已经在努力的忘记,用一层一层的硬壳密密实实的封裹起来。
不过,记忆,也不全然是苦痛的。
譬如爸爸还活着的时候,一家三口去河滩的土地上做农活,挖出一颗拳头大小的土豆,爸爸哈哈笑着,说那一颗就够北冥雪吃一顿了。
……
那时候电压不稳,常常停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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