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上去很好。”他别过头,把视线投向窗外白茫茫的大雪,谁也没有察觉此刻的低潮。
“你也不错。”克劳德爽朗地回答,靠着椅背坐下,脚不安分地抖动。每当他愉快或情绪激动时就会这样,不是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打电动,就是翘脚晃来晃去。从前,方严觉得这摸样很不礼貌,想改造他,让这家伙也变成彬彬有礼的绅士,但从未成功过,这些小毛病到死都没有改掉。
“是吗?谢谢。”心爱的人就坐在旁边,很想多说几句,但难以开口。曾经朝夕相处的爱人变得很陌生,让方严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种无法言喻的奇怪感觉,他还是克劳德,却又不完全是。
现在,他的身体很炙热,即使坐在旁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内而外散发的暖意。方严熟悉这种气息,他在性事过后总是保持极高的体温,直到很久之后才能平息下来。这些原本属于他的热度、强而有力的怀抱、柔软的低语和甜蜜的亲吻,如今都献给另一个男人。
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来,如果这辈子的克劳德对他没有兴趣,不会再多看他一眼,那么他一定会绝望而死!
方严保持一贯的冷静表情,内心却在胡思乱想,而年轻的小狮子丝毫没有察觉这个东方人的不对劲,注意力全在那袋吃的上:“怎么买这么多,你一个人吃得完吗?吃不下丢掉太可惜了,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吃不饱肚子,所以要珍惜食物。”
“每种口味都想试一试,不小心就买多了,要不一起吃吧。”方严把袋子推过去,礼貌地邀请:“或者你可以用热咖啡来交换汉堡,我忘了买饮料。”
“那你亏死了。”他没有拒绝,笑着站起来,大步朝自动贩卖机走去:“别后悔。”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方严低声说道:“这些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他有些晃神,刚才那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十年后。
每当晚餐太过丰盛,他吃不下想倒掉时,克劳德一定会板着脸说教:“中国人不是常说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句话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满不在乎地剩下的东西。乖,再吃一口,太浪费了!”
这个男人虽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在生活上却十分节俭。
是的,你没听错,他是个在吃饭方面很节约的人,虽然这一点很不像个年入千万的赛车手。克劳德开始赚钱后购置大量收藏品,去世界各地旅行,享受金钱带来的乐趣,但对待食物的态度依然虔诚。他会把当晚剩下的面包储存起来,第二天做成炸土司当早餐,或者用各种没吃完的材料加工成馅饼之类的物体。总而言之,这是个无法接受接受盘子里剩下食物的人。
就算是在餐厅吃饭,吃不下的点心也会打包带走,而且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他总是说:“你没有饥饿过,所以不知道食物的可贵。”
会这样珍惜粮食,源于儿时的痛苦回忆……
☆、礼物
克劳德的母亲是个怀揣淘金梦的偷渡客,但美国并不是传说中的天堂。
为了生计,她沦为跳舞女郎,在廉价的地下酒吧表演钢管舞,赚取为数不多的小费。再后来她交上了一些坏朋友,染上毒瘾,不得不出卖肉体和灵魂,好购买昂贵且让人堕落的东西。她没有太多的选择,来者不拒,也没有避孕,很快怀上一个小生命。
这个计划外的孩子,让腐烂的生活燃起希望。
她开始戒毒,努力摆脱困境,并在一位好心嫖客的帮助下找了份正当的新工作。很快孩子出生,是个健康的男孩。尽管她谨慎地选择了一家相对隐秘的私人诊所,还是被好事者投诉到移民局,最终被遣送回国。克劳德却幸运得多,他在美国出生,是合法公民,可以避免被送回战火纷飞的祖国的厄运。
不幸的是,他再也没见过自己的母亲!
他先被一对老年夫妻收养,这对看上去非常慈祥的夫妇实际上是喜欢虐童的恶棍。克劳德在那里呆的七年中饱受折磨,肉体和精神都濒临崩溃。他们喜欢把他关在漆黑的地下室,没有窗户,也没有灯,更没有饭吃。饥饿让他撕扯壁纸果腹,啃任何看得见的东西,活得比狗还没有尊严。不仅如此,可怜的孩子甚至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被迫听关于生母的污言秽语……
方严不知道克劳德是怎么逃出来的,之后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因为他从不谈论过去。但他总是做噩梦,在睡梦中痛苦地挣扎,喃喃自语。尽管从数次的呓语中能拼凑出这个故事,但无法知晓全部。
想起这些,方严被愧疚侵袭,比起自己的恋人,他似乎更重视沾满血腥味的工作,对克劳德关心甚少。重生前他甚至没想过要了解小狮子的过去,也不在乎他曾经受过的心灵创伤,当他被噩梦惊醒后也不会送上体贴的拥抱,连礼貌性地嘘寒问暖都没有。
他们在一起,主动的永远是克劳德!
比起冷淡的自己,这个男人温情得多。在难得的休息日,他会精心安排旅行路线,让方严度过一个美好的周末。
他喜欢驾驶亲手改装的越野车,在豪迈的马达声中驶向郊外,寻找有美丽风景的河谷或森林露营。每当这时,他们会在清澈见底的小溪中游泳,躺在草地上看落日黄昏,吃热腾腾的烤肉,喝奶油蘑菇汤,在篝火旁感受彼此……
那是无比温柔的结合,克劳德会吻遍他的全身,用温暖的口腔给予安慰。即使是冷静的方严也会沉迷在颇有默契的性事中,他喜欢这样,但不疯狂,至少表面上依然十分克制。
年轻的恋人有强壮的体魄,用不完的体力,总能有效地让他感到神魂颠倒的快乐,体验完全契合的美妙滋味。
他有时候会在冲上顶点时意乱情迷,渐渐不能自己,从平时绷紧压抑的状态解放。然后他会用力抱住克劳德的后背,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指痕。但狂乱到此为止,他不会过度放纵,也不能容忍自己发出可耻的声音,所以无论对方如何挑逗,都是一声不响,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
“拜托,不出声的话,和空气娃娃有什么区别?”克劳德会抱怨,他不喜欢消无声息的结合,会让人产生强烈的挫败感:“好吧,空气娃娃还能叫几声,你就是个飞机杯。”
“那你去买个会唱歌的。”方严翻身,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这么在意过程中发出的声音,这么喜欢听喘息的话,把动作片录下来反复听不就好了。
“我要去买个梅根·福克斯造型的!”他在咆哮,开始无理取闹。
“如果有的话。”方严无心搭理他,打了个哈欠,心里想的是两天后的暗杀行动,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入睡前他认真地补充了一句:“记得选个带发声功能的。”
“等着瞧,你绝对会后悔!”这不是气话,一周后,克劳德还真从日本订购了一个纤腰翘臀胸前雄伟的高仿真娃娃,但不是金刚女的造型,而是一个非常萌的亚裔短发少女。货到的那天,他用马克笔在娃娃额头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方严两个字,然后扑上去嘿咻了一天!
想起这些好气又好笑的过去,方严眼里蒙上一层水雾,眼睛酸痛。在克劳德回来之前,他不得不深呼吸了好几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速溶咖啡可以吗?”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递过来,伴着阳光的笑容:“很抱歉,我只请得起这个。”
“我喜欢,还是热的,简直太棒了。”方严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接杯子时故意碰了一下克劳德的手指。这是有些暧昧的接触,但神经大条的金发笨蛋并没有察觉。他迅速剥开一个汉堡,大口咬下去,认真地咀嚼:“虽然有点凉,但很好吃。老天,你知道我吃了两天的面包,实在太需要补充一点动物蛋白质。”
“在这里是不方便,到柏林就好了。”机场旅馆早就爆满,少数有条件的旅客返回市区,而大部分人被滞留在候机厅里。
“我只关心能不能看到达喀尔的直播。”他很快解决掉牛肉汉堡,又拿了一盒炸鸡块,看来是真的饿了。
“我有朋友住在市区,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一起去看比赛。”方严藏在镜片下的双眼褶褶闪光,他努力微笑,口气显得温和而无法抗拒,但眼神冰冷得像利刃,能切碎任何阻拦在前方的东西。
他在看一个人,从容不迫,却散发巨大的压力。不远处的杰森明显感觉到这股不友善的视线,回过头,刚好对上方严刀子一样的目光,打了个寒颤。两人缄默地对视,各怀心事,如同伏击中的猛兽,蓄势待发,随时可以给出致命一击。方严冷笑,完全不把杰森放在眼里,这种只有漂亮皮囊的花花公子,要击败他简直易如反掌!
但他不想用会使克劳德受伤的方法,接下来必须小心谨慎,用真情实意打动小狮子,而不是急于摧毁这位帅气情敌。
这场无声的决斗是杰森首先屈服,他转过头,脸色不太好看。克劳德没有察觉异样,正在吃炸鸡块,沾了很多番茄酱,像小孩子那样吸手指:“你真是太和蔼可亲了,可我不得不拒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