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重冷哼一声,显然是看不上陈默贤这等行事。
“殿下,小人无节,不可不防。”
凌烟眼带笑意,看着如此少年意气的小殿下,开口稍作劝诫。
“孤知晓,赵照,着人去彻查此人身份,孤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还能保人从京兆府中脱身?”
此话一出口,顾重眉头皱的更紧了,想必她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所代表的分量。
“是,仆这便去办。”赵照恭顺叩首应声道,轻声退了出去。
“些许不是保人从京兆府脱身,不受流放之刑而已,半路足以李代桃僵。”凌烟点破了顾重的误区。
“还是先生想的透彻…”
顾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紧皱的眉头随之松弛了下来,“若是谁人都能从京兆府换出人来,那父皇也得不安稳了。”
“那乞儿刑罚虽是难免,但赵照已替殿下应下了照顾其母之事,想必殿下不会怪罪于他。”
“自是不会,该谢赵中常替孤扬善了,那乞儿也是个可怜人…”
“倒是殿下没有让人即刻将人拿下,却是出乎我的意料。”
“若是那书生真只不过是有些许小聪明,打着结交达官贵人主意的寒门士子,孤大张旗鼓反倒显得没有肚量;若是居心叵测冲孤而来之人,便是打草惊蛇了。
能不能拿到人还是两说,去查一查他身家,所得不管真假,蛛丝马迹总可以判别些许信息。若是不查,只怕人倒是更要跑了。”
顾重斟酌了片刻,一字一句将自己心中所想分析与凌烟听。
“殿下所学当真一日千里,是臣多虑了。”
凌烟微微躬身,双手交叠作告罪之态。
“是先生用心了…”
顾重双手托住她下沉的双肘,定定看着眼前人,一双明亮的凤眼中思绪翻涌,不知在想什么。
渐凉的秋风扫去了酷暑蒸腾的热气,长离宫的枫树飘下了第一片落叶。
一日午后,顾重怒气冲冲地踏进宫中,在殿内寻到半倚在软榻上看书的凌烟,一如以往在朝堂上受了委屈的模样。
“殿下今日在朝堂上又受气了?”
见到她疾步如风地走来,凌烟自榻上起身相迎。
“长离宫这什么破名字···孤迟早要改掉!”
小殿下气哼哼地说了一句,跑到方才凌烟躺过的软榻上,将脚上的长靴甩脱到一边,毫无王储形象地支着手,吊儿郎当地靠在玉枕上。
“还是先生这里舒坦,没有那些烦人的家伙。”
看着晃着腿躺在榻上抱怨的顾重,凌烟摇了摇头,走上前弯腰将被她甩飞的长靴捡起,整整齐齐地放在榻边。
“诶?先生!您干嘛又做这些事?”
顾重有些慌乱地直起身,想制止她的动作。
“臣这里也没什么人打下手,可不得事必躬亲。”
凌烟却已放好了靴子,一撩衣角也上了榻。
“哦,那孤以后一定会注意一点的。”
小殿下缩了缩自个儿的大长腿,让了一席位置给凌烟,颇有些懊恼,信誓旦旦地说道。
凌烟笑了笑,没有接话,顾重向来不拘小节,一旦离了她父皇的视线,就放飞了开来。她在这一块做的保证,可从不能信。
“所以,殿下今日是又被哪位不长眼的大人烦到了?”
凌烟接过她方才的话题。
第6章 帝师与太女(五)
==========================
“···御史丞。”顾重犹疑了片刻说道。
凌烟转过头看向她,弯弯的黛眉皱起。
“招致御史丞弹劾?殿下又闯什么祸了?”
小殿下缩了缩脖子,显得有些发虚。随即她转了转乌黑狡黠的眼珠,笑嘻嘻地向凌烟贴过来。
“先生,能否转告御史大夫,别再让人盯着孤啦!”
“殿下还没说,您到底做了什么?”
凌烟凝视着眼前的小殿下,寸步不让。
“孤···孤就前两天与阿扬出游,在城门骑马时有些不注意,不小心撞翻了一个摊子···”
看着自家先生毫无表情的脸,生怕她误会,顾重急忙追加解释道。
“孤有赔钱的!都处理妥当了!谁知道御史丞哪里听来的消息,说孤纵马伤人、骄横跋扈,孤才没有!”
“于是殿下在大殿上和人吵起来了,还差点动了手?”
凌烟似笑非笑地看着顾重,反问道。
“啊?先生都知道了?那您还要孤说?!”
小殿下作出一脸被欺骗的表情,闷闷地把头转到一边。
“别人说的,和殿下说的,自是不同。”
凌烟看着本该神采飞扬的人丧了脸,终是忍不住出声安抚。
“当真?先生信我?”
顾重蹭地一下扑到她面前,细长微显凌厉的眉眼盛满了喜悦的光芒。
“当真,但是···”
凌烟看着面前这个一幅某种毛茸动物欢喜地摇着尾巴做派的人,心软得一塌糊涂,差点就舍不得再说教。
“但是什么?”顾重的头歪了歪。
“殿下可还记得您的身份,您是储君,当垂范天下。一是城门纵马有违国令,不妥;二则是殿上动手有失风范,不妥。”
凌烟敲了敲她的脑袋。
“说到底,先生您也是拐着弯骂孤做的不对,有失储君身份呗,”小殿下眼里的星光渐渐黯淡下来,“孤知道了···”
“再者,伤到了殿下可如何是好?”
凌烟放软了语气,轻声加了一句。
“所以,先生是担忧孤?”顾重眼中的光又亮了起来。
“咳咳,不过御史丞的弹劾的确有失偏颇,这件事臣会让父亲大人注意的。”
凌烟觉得耳根发热,开始顾左右而言它,转移了话题。
“不过殿下,‘故去喜去恶,虚心以为道舍’。身为储君,如此权谋之道,还需谨记于心。”
“先生,都没有喜恶了,还算什么人啊?”
听闻此语,顾重一怔,提出心中疑惑。
“歪理!”
觉得啼笑皆非,凌烟轻敲了一下她额头。
“呀!疼!先生好狠!”
一缩头,顾重笑嘻嘻地看着她,一点都没有被打疼的样子。
“谁说不可有喜恶的?只是殿下不当如此明显地表现出来···”凌烟摇了摇头,解释道。
“先生您说,有喜恶不能表现出来,和没有喜恶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不能喜欢孤喜欢的,不能厌恶孤厌恶的,学它作甚?”
顾重挑眉看着她,一脸正气地辩驳道。
“这···”这下凌烟真正愣住了,这话她没法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
“先生,孤着实不喜这些权谋之道,前几日您说的‘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孤待先生亲近,难道先生会做危害孤的事情吗?”
顾重继续理直气壮地说着自己的道理。
“臣···自是不会。”
凌烟连忙躬身行礼,低头垂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住刹那间的思绪万千。
“哎呀!孤只是随便举个例子,先生不必如此大礼。”
顾重慌忙起身扶起凌烟。
“就···换个说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皆是臣,如果学了这些,孤以后岂不是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了,时时刻刻防备算计,孤都不像是孤了!”
“所以才有所谓孤家寡人啊,殿下···”
凌烟发出一句长长的喟叹,防备于人,总好过今后轻信于人,不明不白送了命。
“···孤知晓了。”
沉默片刻,顾重长鞠一躬,好像那个任性耍脾气的孩子消失不见,只剩下顾氏王朝威仪无双的太女殿下。
秋闱开试,顾重愈发忙碌了起来,顾帝将恩科一应事宜全交由她来操办,也是在为即将弱冠的太女殿下开府议政铺路。
这差事若是办好,朝臣自当会忠心尽力,太女也多得了一批门生,待她登位之时,少不得要多多倚重。
比之前两年顾帝送给顾重练手的政务,此次她向凌烟请教的问题少了许多,各项事务处置起来游刃有余。
甚至还掐灭了一起尚在苗头的舞弊案,得了顾帝的称赞,却也因此得罪了朝堂上一些人。
——比如那位总喜欢参她言行失德的御史丞,其子便牵涉进了这一大案中,纵使没有因此丢了官,却也得了一个“治家不严“的帝训,被勒令停职回家反省半年。
在与凌烟说到此事时,顾重话语中尽是畅快。
“日日参孤德行有失,不料这糟老头儿方才是真正修身不正,如何治家才能养出一个胆敢舞弊的儿子,孤真是受教了…也不知这朝中还有多少诸如此般道貌岸然之人…“
“水至清则无鱼,小人自有小人的用法,殿下倒也不必愤懑。”
“这时候孤总是敬佩父皇的。”
说这话时,小殿下眼中流出的是由衷的赞叹。
只是顾重顺风顺水的好心情在殿试放榜后便彻底被打散了,那日下朝后未归东宫,再次径直朝着长离宫而来,。
“殿下今日又是为何生气?”
坐在小花园的凉亭中,凌烟从面前的青泥小炉上提起盛着烧涨沸水的紫砂壶,徐徐将水冲进两人面前的曜变盏。
相似小说推荐
-
太女观察日志 (不识) 晋江2022-01-23完结90 487金融大佬陈九棋最近夜夜遭遇难题,高层落地窗俯瞰经济命脉的办公环境变成了女团选秀...
-
想活命,快结婚 (亭亭而立) 晋江2022-05-01完结温柔貌美女神医VS短命体弱大小姐南阳城千金何青青肤白貌美,可惜是个“命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