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均力敌 (水苏)

　　战扬一身藕色居家服，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报纸，优雅至极。
　　阿德问好之后便一动不动地站着，战扬沉默的时间越长，他心里越没底。
　　过了半个小时，战扬终于将报纸合起来，端起面前的白开水，喝了一口，轻描淡写道："坐吧。"
　　阿德不敢坐，战扬也不强求，问："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慵懒无害，可阿德不会单纯的这么认为。
　　"去的远了些，回来花了很多时间。"在战扬面前说话打太极，完全是找死的行为，但阿德不得不这么做。
　　战扬闻言顿了顿，抬头看他："你十四岁就跟着我，今年是第十五个年头了，是吧？"
　　阿德头垂得更低，细弱蚊吟地"嗯"了一声。
　　"你结婚我也没时间去，这么多年了，弟媳长什么样也没见过，我这个做大哥的真是太失败了。"
　　战扬说得轻描淡写，阿德却已经开始冒汗。
　　当年他与杨梦偷偷领了结婚证，为了不让她起疑心，阿德找借口请了一星期的假，与杨梦完成了旅行结婚。
　　"有时候我也觉得累，也想找个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战扬叹口气，"可惜，但凡踏进这泥潭，想要抽身，没这么容易。"
　　阿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拳死死抵在膝盖上，"战哥，我就求你这么一次，阿妹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求你……"



　　第二十六章 出航

　　"阿德！"战扬打断他的话，叫了他的名字，却不接着往下说。
　　但只要这么一句，足够让阿德明白战扬的意思。
　　两人都没说话，最后还是战扬打破了沉默："今后你想做什么，我可以不管，但是今晚，必须全力以赴！"
　　这个承诺阿德等了很多年，如今真的听见了，他却高兴不起来。
　　如果可以，他宁愿用一辈子的冲锋陷阵换今晚的自由，一想到杨梦独自躺在医院，他心如刀割。
　　可是，他不敢说，于是，只能祈求上天的原谅。
　　"我知道了，战哥。"
　　做出这个决定，好像经历了一场生死恶斗，阿德虚脱地几乎站不起来。
　　战扬伸手扶了他一把，收回手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有机会让我见见弟媳，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尽一份当哥的心意。"
　　阿德垂着头，轻声答应了。
　　"样品估计凌晨就到，做好准备。"战扬吩咐，"好了，你去忙吧。"
　　阿德离开后，战扬微微侧着头，眉头紧锁--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太严厉，以至于跟了他十多年的阿德都跟他隔着心？

　　从别墅出来，阿德心烦意乱地耙了耙头发，身后的小弟见他心烦，凑上来问："德哥，怎么了？"
　　"没事！"阿德掏出电话，手指在拨号键上滑动，按照规矩，这个时候他不能向外打电话，但是……
　　"你先上车。"他对小弟说，然后拨通了临时找的护工的电话。
　　"嗨！德哥好久不见！"袁骁忽然冒出来，一巴掌拍在阿德背上。
　　阿德被冷不丁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挂了电话。转头见到袁骁的笑，他不由冒起无名火。
　　"大半夜你瞎晃悠什么？"
　　袁骁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没个正经地用手肘顶了顶阿德，挤眉弄眼道："怎么，嘿咻到一半被战哥揪过来的？"
　　被他这么一打断，阿德烦躁的情绪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他知道，如果不把今天这件事完美地处理了，不管是他还是杨梦，都别想有安生日子。
　　"你不看着Boyce，来这里干什么？"他沉下声音，问袁骁。
　　袁骁呵呵干笑几声，沿着墙角慢慢朝大门口挪，边走边说："放心，Boyce安全着呢！我就是……有点儿事！"
　　最后一个字说完，他消失在门里。
　　阿德摇摇头，跳上车，"走！"
　　袁骁偷跑进别墅，站在门口往客厅沙发方向看了看，见桌上还摆着水杯和报纸，他又朝一楼值班佣人的住房看了一眼，见门关着，他踮起脚尖偷偷摸摸上楼。
　　走到一半，楼梯上的灯忽然亮了，照出袁骁垫脚躬身的蠢样。
　　"你干什么？"战扬站在二楼楼梯口，环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袁骁若无其事地舒展身体，"哈哈，我干什么……我……我有事儿跟你说！"
　　战扬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转身进了书房。袁骁连忙跟上，进屋之后细心地关上门。
　　"关门干什么？"战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怕你害羞！"袁骁没脸没皮地笑。
　　战扬完全忽视他话里的含义，淡淡问："找我什么事儿？"
　　"……"又是这副死样子！袁骁当着战扬的面做了个鬼脸。
　　战扬看猴儿一样看着他，袁骁投降了，"刚才越彬找上Boyce，他们谈了什么，我不知道。"
　　"越彬？"忽然听到这个名字，战扬显得很意外。
　　"你认识？"
　　"他回来接替顾珉的位置？"
　　袁骁的问题被忽视了，他不开心，绕过书桌走到战扬跟前，霸道地将自己塞进战扬视线里，"你怎么认识他的？"
　　"交代你的事情做好了？"战扬继续忽视他的问题，绕开他，走到窗边。
　　"是不是因为他长得漂亮？"而袁骁似乎决定跟这个问题耗上了，继续追问。
　　战扬似笑非笑看着他，"要不要蹲下去叫一声？"
　　袁骁闻言立刻蹲在地上，双手扒着他的衣摆，冲着他"喵"了一声，"主人，告诉我告诉我嘛……"
　　"……"战扬嘴角一抽，险些忍不住一脚踹过去。
　　袁骁还来劲了，改双手抱着战扬的腰，朝他眨眨眼，"说嘛说嘛！"
　　"……滚！"战扬曲起腿，毫不客气将他顶开，"也不看看自己满身肌肉，你卖萌还是买蠢？"
　　"求抚摸！"袁骁贱兮兮地继续靠过去，见战扬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把shǒu qiāng，慢条斯理地擦着，他立刻变正经，一脸严肃地说，"照Boyce的说法，他与越彬什么都没说。但我不放心，让东城的兄弟们都备着。"
　　"嗯，我让阿德在暗处接应，你跟我去看样品。"战扬将手枪拿起来把玩，黑洞洞的抢口有意无意指向袁骁，"你这是第一次跟我出去，长点儿心。"
　　袁骁跳探戈似的在书房里左右躲，发现战扬就是故意的，便苦着一张脸，"战哥，我都退这么远了，你能把那玩意儿收起来吗？"
　　战扬瞟了贴着门站的袁骁一眼，若无其事地将抢收起来，"这个距离挺好，你记着，下次别走近了，你身上的味儿我闻不习惯。"
　　袁骁停住靠近的脚步，抬起手臂闻了闻自个儿，"什么味儿？"
　　"流氓味儿！"
　　"……"袁骁乐了，眨眼就来到战扬面前，搂着他的腰，"刚才逗你开心呢，还真以为我怕你了？"
　　战扬眼皮都懒得抬，跟木桩子似的杵着，任袁骁抱也好，勒也好，一动不动，"真看不出来你这么有孝心。"
　　"你看不出来的事情多了去！"
　　"是，比如你的真实目的。"
　　袁骁皱眉，"老这么怀疑，有意思吗？"
　　战扬趁机离开他的怀抱，反问："整天演戏，有意思吗？"
　　袁骁没正经地笑，"我真心实意。"
　　"哦。"战扬敷衍答道，推门出去，"没事就回去吧，保持电话通畅。"
　　袁骁跟着他出来，"就两三个小时而已，我在你屋将就一下。"
　　"砰"一声，战扬卧室的门在他鼻尖前毫无留恋地合上。
　　听见声音的值班佣人探出脑袋看了看，视线于袁骁的对上，她立刻调转视线，假装没看见，然后慢悠悠缩回去了。
　　"……"袁骁举步下楼，敲门，"出来，别以为装瞎就能混过去！"
　　年轻的女佣人张子娟苦着脸拉开门，"袁先生，有事儿？"
　　"战扬不准我进他房间，你找地方给我睡觉。"
　　"这里没有客房你又不是不知道！"
　　"废话，我要不知道能问你要地方吗？"袁骁说得理直气壮。
　　张子娟无奈，"那、那你只能睡地板了。"
　　"……沙发不行？"
　　张子娟无辜地看着他。
　　"备用钥匙给我！"
　　战扬刚躺下，听见钥匙插进锁的声音。他奇怪地回头，见一脸袁骁一脸得意地站在门口，他身后是快哭出来的女佣。
　　"我来暖床的。"袁骁把钥匙扔还给张子娟，大摇大摆地走进战扬卧室，"不错的呀，就是太空旷了！"
　　他四处打量，自说自话："有研究表明，卧室太空旷不利于子嗣的繁衍！"
　　"给他找睡衣。"战扬朝手足无措的女佣道。
　　张子娟如释重负，小跑着去找睡衣了。
　　袁骁转头对着战扬露出个胜利的笑，后者则看他一眼都嫌多，关了灯，侧身躺下睡了。
　　凌晨3点，战扬接到了Boyce打来的电话。
　　电话刚发出声音，袁骁与他同一时间睁开眼睛，他们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警惕。
　　"我真幸福！"袁骁立马换上最常见的笑，没正经地往战扬的方向蠕动。
　　战扬抬脚蹬着他的小腹，阻止他靠近，同时接起电话，跟Boyce谈待会儿看样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