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的老人其实就是提香自己,玛利亚的愤怒则表现了他对死亡的憎恨。」卡埃尔迪夫停顿了一瞬,悠然道,「人的生命不是为死亡准备的……晏刑警,你曾和死神擦肩而过过吗?」
卡埃尔迪夫淡紫色的眸子,凝结着剔透而极冷的光,就像冬天结着薄冰的河面,晏子殊敏锐地感到了危险,一种脚底下就是激流,动弹不得的危险。
「这关你什么事?!」他生硬地扭开头,心跳如擂鼓。
「随口问问罢了。」卡埃尔迪夫耸耸肩,轻而易举地就将紧张的气氛消除,继续解说道,「提香和他的儿子,在这幅画被送到教|堂之前就死于瘟|疫,难道他的虔诚都白费了?其实不是这样。」
晏子殊盯着《哀悼》,得知它背后的故事以后,对它似乎有所改观。
「热情可以战胜死亡,可以从绝望中挤出希望,才是这幅画真正想要说的。」卡埃尔迪夫沉吟着,「你不觉得这是一种令人起敬的生活态度吗?」
「哈哈哈,这也是一种永恒的斗|争。」
忽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晏子殊和卡埃尔迪夫转过身,看见一位五十多岁,身材魁梧,面色红|润的意大利男人热情洋溢地朝他们走来。
「莫拉维克馆长?」晏子殊吃惊地叫道,「您怎么在这?」
「交流画展啊,晏刑警。呵呵,好久不见,带朋友来捧场也不告诉我?」莫拉维克馆长爽朗地笑着,用|力地握了握晏子殊的手,然后看向卡埃尔迪夫,「这位是……」
「啊,他是,」晏子殊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他是兰斯.冯.卡埃尔迪夫公爵。」
「那真失敬。」莫拉维克馆长两眼既惊愕又欣喜地放光,急忙鞠躬,「阁下,敝人乔尼.莫拉维克,代|表威尼斯美术院画廊,非常荣幸您的光临。」
卡埃尔迪夫点了点头。
「阁下非常有见地。」莫拉维克馆长接着说道,很是敬佩,「这次展览我们还带来了乔尔乔内和洛托的作品,在大厅的另一边,您想去看看吗?」
「当然。」卡埃尔迪夫欣然答应,然后又看着画前面的透|明「盔甲」,问道,「既然画后面连接有警报器,为什么还要把它罩起来呢?」
「这是双重保险,阁下。不是一般的钢化玻璃,而是防弹玻璃。」莫拉维克馆长的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微笑,「这种公开展览,不安定的因素很多,我们既得防盗,又得防火防爆。」
「对了,这还是晏刑警的提议呢!」莫拉维克馆长笑道,看向晏子殊。
「哦?」卡埃尔迪夫露|出饶有兴味的眼神,「晏刑警还负责保护画作吗?」
「是工作。」晏子殊回应道:「大概半年|前的事,画廊收到恐|吓信,我只是看|守了一夜而已。」
「晏刑警真谦虚。」莫拉维克馆长很感激地说道,「如果不是您及时发现了保全系统的漏洞,我们就真要失去提香的作品了。」
莫拉维克馆长的话让晏子殊想起了那次行动,那天他检|查备用电力系统的时候发现,它突然断电后,重新启动的时间需要十分钟,这太久了,足够窃贼切断警报器,拿下画后逃出画廊。
于是把它的程序改成三分钟,同时加强了窗户附近的红|外警报射线。
「莫拉维克馆长,以后是不是就没有恐|吓信了?」晏子殊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是啊,加强了戒备后简直天衣无缝,我想那家伙才不敢来。」莫拉维克馆长得意洋洋地说,「这次展览结束后,我们就要把提香的作品送去博物馆修复,然后会暂时让银|行保管它。」
「银|行保险柜的话,那就真的天衣无缝了。」晏子殊思忖着。
冷不防地抬头,晏子殊对上一双深邃的、专注的淡紫色|眼眸,愣了一瞬。
「啊,公爵阁下,我们到前边去吧。」莫拉维克馆长殷勤地招呼着默而不语的卡埃尔迪夫。
晏子殊回神的时候只看见两人的背影,他们已经离他有七、八步远了,转头又看了一眼《哀悼》,他才拔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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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塔之城」布拉格,每当落日熔金的时候,古老的千塔万楼,从高处望下去就像是一片金黄的海洋,晏子殊从国|家艺廊走出来,深吸了一口气。
眼前似乎还闪动着那些辉煌而历程坎坷的名画,卡埃尔迪夫说得没错,这不是一趟无聊的旅程,色彩的魅力是活在人|世|间的缪斯,他第一次发现绘画的美。
看着庭院里拿着扩音喇叭呼叫游客的领队,像浮萍一样在各处飘来荡去的小旗帜,晏子殊觉得刚才就像是掉进了时光隧道,回到了十五世纪的威尼斯。
卡埃尔迪夫耐心详细的讲解,独到的见地,柔和的微笑,充斥着一种奇异的魅力,就连莫拉维克馆长都听得忘了时间。
「晏刑警。」从背后传来卡埃尔迪夫地叫唤声,晏子殊转过头,看见他和馆长告别后快步地朝自己走来。
「说是谈欠款的事,结果都没有顾得上,真是抱歉。」卡埃尔迪夫诚挚地说道,像变魔术一样递上一张设计精美典雅的卡片,「这是我在布拉格的住址,我下星期才会离开捷克。」
晏子殊双手接了过来,上面烫金的英文写着「罗滋堡」。
这是一家新古典主|义式建筑的五星级酒店,晏子殊曾经多次从它漂亮的铸铁大门前经过,就在老城广|场的不远处。
「其实我……」晏子殊拿着名片,决定坦白,「我没办法立刻还您钱,如果阁下您……」
「我知道你的信|用|卡里只有一千美元,而你所有的存款是五千七百十七元。你的车和寓所虽然是国际刑警总|部提|供的,但里面的家具却需要你自己分期付|款购|买,要还清一万三千美元的欠款,你大概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卡埃尔迪夫小声笑了一下,「对吗?」
晏子殊的脸色变得非常严肃,他即刻明白自己掉入了一个圈套中。
「为什么?」晏子殊的语气冷而恼怒。
卡埃尔迪夫走前一步,离晏子殊的脸不到四英寸,他伸手抓握住晏子殊的手臂,那力道,既不轻,也不重,带着威胁的味道。
「旅程……还没有结束呢。」轻声地,抚|慰般地说着,卡埃尔迪夫放开了他,「我会在罗滋堡等你。」
突然,扬声器发出,「各位尊敬的乘客,我们将在一小时后抵达阿姆斯特丹机场。」
晏子殊惊醒,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褐色毛毯,有些困惑刚才的是回忆,还是睡着了?
——真是一个冗长的梦。
可他清晰地记得这个梦的结局。
《哀悼》在交流展览结束的当晚被盗了,捷克警署立刻通知了国际刑警,在海|关、旅店、车站、机场布下了天罗地网,就连晏子殊也觉得难以承受的凶猛的追缉,那个人却始终安然无恙。
波希米亚水晶的光芒会如此犀利吗?
他是透|明的水晶玻璃而不是镜子,晏子殊非常懊恼为什么他没有事先注意到这点。那是微型摄像头,它拍下了画廊的布局和《哀悼》的具体|位置。
还不止如此,莫拉维克馆长的话暴|露了关于《哀悼》的重要的信息,晏子殊还记得卡埃尔迪夫盯着他看的眼神,那绝对不是友善的。
半年|前的恐|吓信,是他……
一种悚然的感觉从心底滋生出来。
他是公爵,他家财万贯,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
四天后,因为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找不到的晏子殊,走进了「罗滋堡」。
卡埃尔迪夫住在顶层的豪华套房里。四百平米的面积,除了起居室、主卧、书房,还有游戏室、健身房、偏厅和可眺望提恩教|堂的花园阳台,俨然一栋高层别墅。
接待晏子殊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穿维多利亚式西服,看上去木讷少言的老管家。
「主人在书房等您。」他说着英语,可是有颇重的德国口音。
他引领着晏子殊穿过典雅的大理石客厅,走进一间水晶流苏摇曳,装修精美的书房。
卡埃尔迪夫正坐在一张红色天鹅绒扶手椅里,看橡木桌上一本非常厚、非常古老的书。
看见晏子殊走进来,他阖上|书本,对管家吩咐道,「请拿锡兰茶进来。」
管家深深鞠了一躬,退出了书房,他出去的时候,手搭在黄铜把手上,书房的门扉无声地关上。
晏子殊盯着卡埃尔迪夫,他依然是无可挑剔的俊美:金发不羁的梳在脑后,脸孔棱角分明,极富魅力,他唇角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是嘲笑?还是挑唆?晏子殊眯了眯眼。
「我想,你现在想问的是,是不是我偷了《哀悼》?」卡埃尔迪夫在晏子殊开口前,就轻幽地抢白道,「但是,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晏子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又恢复平常,他的确想这样问。
「……是你干的。」晏子殊压抑着这几天来积聚的怒火,这句话就像从牙关里迸出来的,「为什么?」
卡埃尔迪夫只是凝视着他,并不回答。
「说实在的,你他X的干得不错!」
晏子殊目光灼灼地瞪着他,非常愤怒,「你最好小心,别让我抓|住把柄,不然我一定亲手送你进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