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蔚发觉自己在这个时候竟然还在从谢祯的角度考虑甚至心疼她,反而不害怕自己下一秒会不会被拖出去砍了,但现在辩解自己不怕她是不是晚了?蓝蔚尴尬地沉默片刻,忽然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抱她。
声音响起的时候,蓝蔚竟然真的一上头,张开双臂就搂住了谢祯,她看到和自己仅半寸的谢祯的脸上,从低沉痛苦一下子转变到了惊愕,然后表情狰狞地把她推了出去。
“你逾矩了。”谢祯咬着牙根,眼睛都红了,蓝蔚还没反应过来她是生气还是怎样,她又道,“甲胄除了,重来。”
蓝蔚简直哭笑不得,但看自己一身铁家伙就冒冒失失地搂了纱袍红裳中单的谢祯,怕是要再用力能把谢祯疼死,真是有刺杀皇储之嫌。
谢祯一下令,一水就摘了蓝蔚的头盔,又扒掉了蓝蔚的对襟罩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是女的,好像脱别人衣服这件事情毫不带给一水半点羞涩,顷刻后,蓝蔚就只剩下一件短袖袍了。
谢祯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过来,然后也不用蓝蔚伸手,便双手环住她,把脑袋埋在她肩上。
网巾玉簪竖在蓝蔚眼前,她就闭上了眼睛,幻想着谢祯把眼泪滴在自己肩上这些言情场景,然后等她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的脑袋反而歪在谢祯的肩膀上,再下一刻,谢祯就毫不留情地推走了她的脑袋,并不理她继续看书。
自己到底是怎么抱着谢祯睡着的?蓝蔚不知道,但她乐观地认为既然谢祯让她靠了,应该就不生气了,虽说自己这身板靠着清瘦的谢祯睡觉简直像在犯罪……
蓝蔚见谢祯故意不理她,就偷偷摸摸去拿一水挂在一边的头盔和罩甲,手刚碰到,便听到谢祯咳了一声:“我差一水给你拿冠服了,别白折腾。”
谢祯将书放下,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地瞧着她,左手却缩在袖子里一会儿握拳一会儿撑掌,这时蓝蔚才确定自己在谢祯肩膀上压了不短的时间,不然她的手也不会麻。可谢祯竟然毫不抱怨这事儿,心情还好上不少——说明这就是攻略缺爱的古代人的妙招啊。
蓝蔚不仅胡思乱想,还给谢祯加了个“傲娇”的小标签,只不过谢祯身上被她贴的标签好像实在太多了点,从一开始的“萌娃”到“天才”再到“面瘫”,以及后来“死倔”、“二愣子”,还有谢祯在她面前笑过作弄过以后的“腹黑”,面前这位十多年里有很多变化,但更多的是将各种标签糅合在了一起——
她仍然在同龄人中好看得出类拔萃;仍然聪慧到断狱参政缜密心思有如白首老臣;仍然遇事淡然,除了长宁帝的责打很少有东西能撼动她的表情;仍然对自己判断出的正确有着异乎常人的执着。
假使蓝蔚是个男人,早就拜倒在谢祯裙下了。
不一会儿,一水回到了象辂,将衣服交到蓝蔚手里,蓝蔚换完衣服,便感觉车停了下来,谢祯坐在椅子上轻轻踢了她一脚示意她下车。
她于是下去,只见锦衣卫指挥使在前请见,原来天色已晚,行车又正好到了计划的府界,所以来问能不能驻扎,回复自然是肯定的。
这位指挥使是个身高八尺相貌俊朗的小伙子,毕竟长宁帝手下的锦衣卫只是仪仗队而已,当然是有排面即可,但这年轻人,就不够有城府,真的受了谢祯温言慰问,当即就有点目眩神迷的样子,这让蓝蔚,非常看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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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这里的锦衣卫只是仪仗队哦,所以当时被调过来的蒋瓛......唔,脏事头子地位不保。
其实这个时候应该还叫亲军都尉府,不过反正名字都是老朱一开始取的,那让老谢直接取名叫锦衣卫也很合理,不然阿祯说不定还要反对没事乱改建制。
第7章 长宁十年(4)
当晚谢祯在保定府住下,府内外里里外外由锦衣卫把守,站不下的交由保定巡抚安排到各个衙门。
蓝蔚虽然是谢祯好友,但要她什么活都不干就光“照顾”谢祯,那谢祯还不如找个哑巴老妈子最放心不过。所以此时此刻,蓝蔚还原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作为锦衣卫之外的人员监督巡查。
上直卫指挥还在真定府打前站,所以即使蓝蔚是副手的指挥佥事,锦衣卫指挥使汤醴也陪同她巡查。
他们先把保定府衙里外看了一遍,然后去各个旅店巡查,因为旅店大多聚集城东,相隔不远,也不必驰马。
“一路看来,汤指挥使治下确实严明。”蓝蔚觉得这仪仗队和她想象的确实不一样,夜里轮班戍守,看上去仍然相当精练不显疲态。
“不辱门楣而已。”汤醴拱拱手,他是中山侯汤和的少子,这么说也恰当,“正如蓝佥事一家将门,虽然佥事上任不久,想必不日也会大有作为。”
蓝蔚笑着谢他吉言,再不引话题,汤醴果然被蓝蔚这么勾起了交谈的欲望后也忍不住了,自己找起了话头:“不知道郑国公近日是否安好?”
郑国公即蓝蔚的表姐蓝碧,长宁二年与表姐夫常遇春一道征讨北元,战胜归来途中常遇春病死,她悲痛欲绝,在受封爵位之后带着儿女扶灵回乡,已退出京城八卦圈很久。从汤醴口中听到她的封号,蓝蔚一时还有些发怔,最后也决定说实在话:“……前几日知我进了实缺,表姐来信勉励,我想应该是好的——常茂常升也都长大了,她觉得欣慰,只是见到常媛不多,有些想念。”
“邓镇在京,常媛姐姐也不好申请外放,确实与凤阳离得太远。”汤醴顿了顿,“不过他们倒有国公夫妇年轻时并肩作战的影子,想必郑国公对此也有欣慰……不知道蓝佥事是否也会仿此佳话?”
嗯?这剧情不对吧,刚刚你不是对着太女殿下傻笑吗?现在问我婚事是不是有点失礼?
蓝蔚脑中无数个问号回旋了一圈,然后尝试把话题绕到谢祯身上作再次的试探:“这说来有意思,小时候殿下、景娴和我约定,我们的婚事要交由她参详,所以我还没想过到底会有个怎样的丈夫。倒是汤指挥使,看来是心向往之的。”
汤醴然后就尴尬地笑了,蓝蔚本来以为他是被殿下温言勾起了少男心思正在天人交战,万万没想到第二天重新上路以后,谢祯皮笑肉不笑地把她叫去了。
地点还是在那倒霉的帷幕里,一水一丝不苟地把十盏灯全点上了,暖炉也卖力地蒸腾着,让蓝蔚都有点担心一氧化碳中毒的危险。
“蓝蓝你可真是讨人喜欢。”谢祯语气过于古怪,毕竟以她表情声调,既不会有发自内心的小女孩娇嗔的感觉,也不会是妓院老鸨的风尘味。想到后者,蓝蔚打了个寒颤赶紧清了清脑子。
“蓝蓝也许不知道,今天早上,锦衣卫的汤大人特意来跟本宫谈你的事情,虽说现在有官身的以自由议亲为风气,汤大人也着实大胆呢。”谢祯又是“本宫”,又是“汤大人”,摆明了十足十的不满意,可蓝蔚本疑心汤醴对谢祯一见倾心了,听到这事儿简直世纪反转、晴天霹雳,哪知道要怎么答。
谢祯见蓝蔚一直不回答,只能自己继续说:“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汤醴是中山侯少子,不能袭爵,通过婚事找个好出路未必不是正道。而你毕竟是我的人,放了有实权的佥事,娶了你就搭了我的线,总比附庸他的保皇党父兄来得紧密;其次……”
蓝蔚真的很头疼,谢祯自从昨天闹腾了一出,今天又开启了话唠模式,这一二三四条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来之前她酝酿的,她是真没想到汤醴盯上的是自己,正烦恼时,谢祯猛一拐弯结了尾——“但你这个年纪也许是该定下婚事了,你要是喜欢,我会求父皇个恩典的。”
谢祯看上去很认真,远山眉微微蹙着还显得比平时深了几分,但蓝蔚辩解自己并不喜欢以后,她也没有再次放松地笑起来,反而将小案上的纸递给了她:“我挑拣了适龄的几个京官,中间可有你喜欢的?不喜欢也不碍事,等六月份回到京城,你再去好好认识一下。”
“我比殿下年纪还小上一岁多,殿下尚未纳己收宾,倒觉得我该定亲了?”
“我不一样。”谢祯突然平静下去,不像列一二三四条的时候那么逼人,也不像递纸条时那么认真,平静得像一潭将波浪都吞进漩涡卷进深底的水,也许下一刻就会从牙床之后喷涌而出,“我这个位置,不需要谁与我分担养家的责任、生活的风险,我所面对的责任与风险,他们也承担不了。再者,我也不需要传宗接代,且不说会不会有姐弟赶着趟送儿女过来,就是以景云这样的父皇幼子为储又有何不可?三是,我若真要个孩子,也会选择去父留子,明媒正娶一个男人过来后面就不好交代。”
“殿下自己从未想过成亲?”
“是,我又不喜欢男人。”
潭水忽而凭空掀起巨浪。
蓝蔚十六年前还活在信息时代的时候,成绩一般,学的是理工一本的文科专业,一般来说,是个好谈男朋友的地方。她没谈,但她也没想过自己是不是不喜欢异性;她喜欢欣赏隔壁文科院校的小姐姐,但她也没往爱情方面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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