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上北笑着让两个小兵撤退,自己开门上了车,那种笑意带着一种轻蔑,顾上北轻而易举的蔑视了这个在政治场合游走近二十年的中年人,将一切囊括其中。
叶理戴着军帽,一身正统军装从韩益身边走过,神色清冷的向韩益点了点头,“韩将军。”然后跨步上了车,坐在顾上北身旁。韩益紧紧地握住拳头,咯吱作响,面对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那种痛恨简直从骨子里迸发出来!
等到顾上北的军车开走,韩益转头走向军部,半途中却见到冯国栋,韩益连忙走上去说道:“老冯!顾上北这小子要动顾青砚了!你快想办法去通知他!不然等顾上北和叶理真做出什么事,我们都来不及收拾!”
冯国栋拄着红木手杖站在那里,不发一语,韩益看着着急,“你这是怎么了!”
“你不去我去!我——老冯,你这是什么意思?”韩益看着五六个士兵都围上来拿枪举着自己吼道:“你们他妈都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是不是!连老子都敢瞄!”
“老韩啊,你知不知道,今天顾青砚和叶理是在我冯府见面的?”冯国栋拄着拐杖向前走了几步。
“……你背弃顾青砚了……”
“是放弃!”冯国栋一双利眸直直的刺穿韩益的心底,“顾青砚不值得,他现在只能做颗弃子!”
“你凭什么相信顾上北!他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韩益咆哮道。
冯国栋摇了摇头,用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声音答道:“我只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一句话,最终判了顾青砚死刑。
·
西郊,冯府。
顾上北和叶理坐在车中,看着顾青砚走进冯府,这个男人较之三年前清瘦了很多,背部有些微微的佝偻,长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皮袄,阳春三月却给人寒冷异常的感觉,如果从没认识过这个人,叶理绝不会在他身上看到一种血腥的意味。
顾上北靠在椅背上,目光停留在顾青砚的身上,他的面部刚毅冷峻,是他少有的样子,这些年来,顾上北甚至都不会和顾青砚有正面的交集,他们就像说好了一样,从不在彼此的生命中多留片刻。
叶理坐在顾上北身边,他没有看顾青砚,因为那个青年早就给他一种腐朽苍凉的感觉,叶理讨厌那种生冷的气息,仿佛一种绝望笼罩在他的身上,无法逃离,然而通过这个微妙的角度,叶理看到顾上北眼中透出的血腥,这种血色与顾青砚的不同,相较于他的残忍决绝,顾上北的血腥更让人澎湃向往,一个已成朽木,而一个才刚刚长成参天大树,这种对比之下的悲凉,在三个人之中无形的散开。
顾上北是狂放张扬的,但他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对东北权位一丝一毫的欲望,他的表情永远都是爽直无害的,迷惑众人的,而今天的顾上北,在无形之中流露出最原始的杀伐之气。
“顾青砚在冯府周围派了一支军队,距离我们一百米。”顾上北回过头看着看向自己的叶理,“一个以儒商著称的男人在没有军部文书的情况下竟然有能力调动军部的正规军,叶理,如果是你,你会留他吗?”
“他的灭亡不是没有理由的,一个人在走第一步之时,就注定了他的结局。”顾上北笑着看向叶理,“意欲侵犯他人权位的人,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
叶理转过头,面色清冷的看着冯府的大门,那扇红木的大门早已随着顾青砚的进入而紧闭,在春光中透出死寂,“确实。”
叶理从来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从小优越的生活让他对于生存的要求绝不仅仅是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就算他的伦理道德要求他良善待人,但在危机面前,不管是理智还是感性,叶理终究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选择,保全自己和自己最亲近的人,让他的生活处在一个最平衡的状态,而不会因为太大的差距让他痛苦与彷徨。
叶理下了车,摸了摸口袋中的M1906,冰凉的触感穿透指尖,顾上北走到叶理身旁,把手伸进叶理大衣的口袋里,大力地握住叶理的手,叶理的掌心紧紧的贴在M1906冰冷的枪壳上,印刻出一道长长的红痕。
☆、第一百零八章 暴露
“顾先生,冯将军让您去内屋,叶参谋稍后就到。”小厮在一旁引着顾青砚走到内屋,然后退下。
顾青砚坐到红木椅上,在这一刻,他却因为太过空旷的内屋而感到压抑,顾青砚转动自己的扳指,环顾四周,没有任何异样的环境反而显得极为异常,这是一种人处于危机中的警惕感,当他陷入自己给他人造的困局中时,他的紧张会无形的变为对自己的压迫和疑虑。
这似乎很不可思议,但其实合情合理,顾青砚在此时是高度紧张的,背水一战的他看似镇定,其实早输在了第一步,过度的不安会让他无法拥有正常的逻辑思维。
“青砚。”叶理穿着一身正统军装,身子挺拔,神色清冷。
顾青砚看向眼前这个三年未见的人,身体不自觉的绷直,他止住内心的不安感笑着站起身,“坐。”随后将自己的位置让出,腾给了叶理。
叶理看着顾青砚走向另一旁的位置,怔了怔,然后神色如常的坐下。
顾青砚第二个位置选的非常好,视线宽阔,可以看到三方的敞开口,任何一边有变动,他都可以敏锐的察觉到,叶理不知道这是不是顾青砚有意而为之,但他更会相信顾青砚是有所察觉的,从而以备不时之需。
“三年未见,你更加清瘦了。”叶理坐下,看着顾青砚说道:“我听说你这三年都在家静养,为何丝毫不见好转。”
“生死由命罢了,我有心休养,奈何老天并不待见。”
“休养休的不仅仅是人,还有心。”叶理淡淡的说道:“心思深重,放不下执念,最终困住的会是自己。”
顾青砚好像并没有听见叶理的话,他注视着自己正前方的西洋时钟,这时,时钟发出了五声沉闷厚重的声音,他的眼神愈加深邃暗黑,“叶理,你说同样心思深重,怀有偏执,为何不能困住你。”顾青砚没有看叶理,他转动手中的扳指,他苍白的指尖泛白,面部毫无表情,显得阴冷僵硬。
叶理扫了一眼顾青砚,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变得极其的阴暗可怖,却随即掩盖神色,轻笑一声,“这话从何说起?”
“你本生于书香门第,如若没有执念怎会跟顾上北来到这里?顾氏军阀虽不像其他派系通敌卖国,但也是鱼龙混杂,一入这军阀之门,便也是生死难测,清高傲气如你,竟也愿意俯身于这祸乱之中,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现在想来,确实不可思议。”
“不同的时事造就不同的人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我叶理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凡人?”顾青砚突然提高音调,“是啊,我顾青砚,这几年竟把你高看了……”
叶理敛眉看着顾青砚,觉得很不对劲,他的语速显得十分的迟缓,但是尖锐,看似在跟你说话,实则却没有逻辑,他像是一个人在陷入回忆和沉思,十分的混乱,今天的顾青砚理应是有备而来,他的话语应该被自己编排的十分流畅自然,而不是这样在迷惘中徘徊。
“青砚今日找我来说是有要事相商,不知到底是何事?”叶理试探道。
顾青砚转过头,眼底泛起血红,他突然无声的笑了笑,“没事了……”他直直的看着叶理,“刚刚这撞钟敲了五下,我的人没有出现。”
叶理一瞬间明白过来顾青砚已经知道事情缘由,立马站起身,顾青砚却在风驰电掣之间抽出枪,一把已经上膛的枪指着叶理的脑门,持枪者可能是一个早已被逼疯的吸食鸦片者。
叶理从来不知道顾青砚会把枪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出枪上膛在一瞬之间,快的让他没有任何反应!
“顾青砚……”
“叶理,你真是好手段!冯国栋老奸巨猾这几十年都修成了精,竟然也被你给说动了!”声色权谋勾心斗角他顾青砚从没想到自己竟会成为一颗弃子!
“如果不是你把自己困在局中,精明如你,怎会看不透这一切。”叶理注视着黑色的枪口,尽可能的压制住自己的气息。
顾青砚突然撕心裂肺的笑了起来,他的面色苍白,眼圈泛红,顾青砚扫视着在楼上拿着枪齐刷刷指着自己的士兵们,阴冷的说道:“瓮中捉鳖!原来是我!哈哈哈哈——”
☆、第一百零九章 穿膛
顾青砚蹒跚的走上前两步,“叶理,你觉得这么多人包围了我,输的一定是我吗?”
是的,叶理知道,在这样的重重包围下,要是开枪,那么死的绝不仅仅是顾青砚,而现在,能够控制住局面的只有他叶理自己!
“我曾经希望你出国。”叶理的手缓缓的放进大衣口袋中,触摸到那把冰凉的M1906。
“但你知道这不可能。”顾青砚冷冷的说道:“所以你也放弃我,让我一步一步走向死局。”
“我没有资格放弃你,但我确实带你进了一个死局……”叶理慢慢走上前,却迟迟没有拔出口袋里的M1906。
楼层上的一双利眸紧紧注视着叶理,拳头咯吱作响,“你让开,我来。”顾上北将旁边的小兵遣开,自己扛上机枪瞄准顾青砚。
顾上北站在顾青砚的后方,这是顾青砚认为最安全的位置,这里有一扇琉璃玻璃,顾上北透过琉璃玻璃可以看清顾青砚和叶理的一举一动,他位置的角度非常好,这是长期在外作战而培养出来的对于方位的敏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