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一遭,柳烟寒终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她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感觉像扛着二百斤的口袋绕着集市跑了十圈八圈般的劳累。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无论药石多么凑效,但治疗过程中的痛楚却只能靠病人的毅力慢慢熬过去。
这期间,柳烟寒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守在何青青的床畔,时不时的用冷水将帕子浸透拧干,擦拭她头上、身上渗出的冷汗,再将帕子搭在她的额头上帮助降温。
又或者不时的给她搓一搓前心后背,捏一捏双腿双臂,希望能借此让其身上的痛楚消减一些。
一整夜,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天光微亮,高热才渐渐退了下来。
烧虽然是退了,可肺腑里的虚*喘依然没有丝毫消减,还是苦苦的折磨着何青青。
只见她昏昏沉沉的躺在床榻上,蜷缩着身子,咳嗽得浑身乏力,苍白的脸色透出满满的疲惫。
柳烟寒看着她这副模样,实在是于心不忍,感觉心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般的难受。
不大一会儿,丫鬟小燕来替换柳烟寒了。
“柳姑娘,我家小姐怎么样了?”
“她的高热已经退了,可身上还是咳喘的厉害。”
“哎哟,姑娘果然医术精湛,能退热已经是万幸了。”
一听有所好转,小燕都忍不住要夸赞几句。
“对了,小燕……你可知你家小姐这次是如何染上风寒的?”
“唉……”闻言,小燕叹了口气。
“说来也是可怜见的,我家小姐先天不足,打小体弱多病,还被断言活不长久,于是我家夫人就处处小心,很少让她出门,可年轻大姑娘哪里耐得住这等寂寞,此次是她自己偷溜出府逛街,遭了冷风给弄病的。”
听了这些,柳烟寒倒是有些同情这位大家小姐的遭遇了。
“也对,像她这样年纪的姑娘家本应该过得恣意潇洒,可偏偏事不由人,只可惜我医术尚浅,还做不到药到病除。”
“哎……”小燕不甚认同地说。
“柳姑娘可千万不要自责,小姐此次转危为安,何府上下已经感激不尽了,这宿疾没办法,打娘胎里带出来就有,一时半刻好不了。兴许天气好一些,能够回转。”
小燕一边将风炉烧旺了些,准备再烧些热水,一边说:“姑娘忙了一晚上,赶紧去隔壁厢房歇息,下边的交托给我吧。”
柳烟寒虽是心下担忧,但也只能交代了相关事宜,就退却下去。
她在离开何青青卧房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床榻上卧着的孱弱女子,深深的陷在被褥里。
不知为何,心下就像被人用刀狠狠的剜了一下。
像她这等年轻女子,究竟犯了什么错?
初来这尘世间匆匆一瞥,还没来得及享人间喜乐,如何就要被禁锢在这破败的皮囊里,受这等锥心蚀骨的折磨。
心下打定了一个主意,无论多么困难都要帮她一把。
第三章 金橘蜜饯
转眼数日已过。
何青青在柳烟寒的日夜精心治疗下,病况已经大有好转,只不过依旧咳喘的厉害。
此期间,因为柳烟寒待人和善,二人便逐渐熟络起来。
今日,她已经能够下地稍做活动了。
“天天窝在床上,吃药休息,休息吃药,睡得腿都是软的,猛地走起路来真吃力。”
何青青在丫鬟小燕的搀扶下,在卧房中来回跺步,活动周身筋骨,将她这段时间卧床不起麻痹的腿脚舒展开来,可是腿脚绵软的像踩在棉花上,惹得她不住抱怨。
“哎,小姐,别着急啊,慢慢来,再说了你前几天还病地爬不起床来,这两天恢复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得亏这次咱们有缘遇上柳姑娘这样医术高明的女医,真是老天保佑啊!”小燕在侧搀扶着说。
“对了,小燕,今天怎么没见柳姑娘,她人呢?”何青青问道。
“回小姐,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柳姑娘每天整宿执夜,不眠不休地照顾你,很是辛苦,所以这两天由我接替于她,也让人好好休整一下。”
“哦,也对,你考虑得还挺周全。”
而后何青青又顿了顿,像是回想起什么一样,又开口补充问。
“小燕,听你的意思是,这些时日,夜里照顾我的都是她一人?没有旁人了吗?”
“这次小姐你病的凶险,我们旁人不懂医理,生怕伺候不周,出了纰漏贻,误病程,所以这些天,夜里都是柳姑娘全权代劳的。”
听到此处,何青青脑子里有些事情浮现了出来,虽说前几日一直昏迷不醒,可是模模糊糊的一些记忆还是有的。
她记得夜里好像有些尴尬不已的事情发生,那时候岂不是正好柳烟寒在旁,想到此处,何青青觉得脸上浮起一层热气,连耳朵都不自觉的红了。
“小姐,你走动累了吧!看你耳朵都红了,咱们先休息一下吧。”
小燕见何青青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就准备扶着她在屋里的案几前坐定。
“也好。”何青青道。
此刻,恰一个小厮敲门而入,端着个托盘,将今儿早清的汤药送了进来。
小燕接了准备端给何青青,却瞥见汤药一旁还顺带着一颗蜜饯,眉头微皱。
责问小厮:“不是同你们叮嘱过吗,这甜腻之物,易生肺火,小姐平素有咳喘宿疾,忌惮果脯蜜饯之类的东西,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快快拿走。”
那小厮回禀说:“小燕姐,您冤枉小的了,这枚蜜饯不是小的备的,是柳姑娘给的。”
“什么!”小燕有些不解。
小厮继续说:“柳姑娘说了,汤药苦涩难以入喉,难为小姐日夜服用,这蜜饯是她特意用金桔腌制的,有消痰止咳的功效,以后小姐可以用其佐药,就不用怕苦了。”
听了小厮所说,何青青心头一热,有些不可置信地向小厮再次确认:“你的意思是,这蜜饯是柳姑娘特地给我准备的?”
“回小姐,正是。”
听了这话,何青青不知怎么的,心里暖融融的,开心到整个人飘忽忽起来,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个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容。
如此,小燕才放下心来,她将汤药自药罐子里篦出,倒进碗里,室内立马蒸腾起了一股苦涩的药汤味,将那微带苦涩之气的药盏递给何青青,目送她徐徐饮下。
何青青端着药盏,瞅着深褐色的药汤,微微叹了口气,将今日的汤药一股脑扬脖喝下,可依然苦成了一张褶子脸。
她立马捻来一颗柳烟寒为她备下的金桔蜜饯含入口中,微微翘起嘴角一笑,蜜饯自口里甜滋滋地甜到了心坎里。
小燕以前见何青青喝药都是愁眉苦脸,有时候端着药盏能发愣半天就是不愿意往下喝,可今日连吃药都能乐呵呵的,简直一脸如沐春风。
殊不知,药是苦的,心是甜的啊!
撂下药盏,小厮撤下。
何青青问小燕:“柳姑娘,现在干嘛呢?”
小燕连回复,“这会子应当是同老爷夫人在前堂说话呢。”
“是吗!那我也去看看。”说着就要起身。
“哎,小姐你这刚刚转好,方才还说腿脚绵软,还是多休息吧,别瞎跑了。”
何青青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不歇了,再歇,人都要长蘑菇了。”
说着推门就朝厅堂走去,小燕无奈,只能忙不迭地紧随其后。
厅堂里,柳烟寒正同何员外和何夫人商议何青青的病情。
“柳姑娘,这次小女病危,多亏姑娘施以妙手,方能转危为安,我夫妇二人实在是感激不尽,在此请受老夫一拜。”说着何员外就要施以大礼。
柳烟寒连连上前一步虚托住何员外,并说道:“何老爷何夫人,使不得,真是折煞晚辈了。”
“实不相瞒,此次在下只是暂解何小姐的急症,而她的沉疴旧疾却并未根除,日后遇寒湿暑热侵袭,肯定还会再犯。”
闻言,何员外同何夫人相视一眼,何员外忧心地追问:“这……这可怎么办啊!姑娘求您明说,我女儿命数如何?还能维持多久?”
可怜天下父母心,看着何员外同何夫人忧心忡忡的样子,柳烟寒只能委婉地说。
“这人的寿数就如同一碗水,有人满则有人亏,而世间之寒湿暑热、岁月流逝就如同灶上火,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这碗水,等什么时候熬干了,人也就吹灯拔蜡,寿终正寝了。令媛,先天心气不足,所以这碗“水”本身就比得常人要短浅,所以……所以……”
活不长久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姑娘啊!求您救救她,若是像您这般的杏林高手都奈何不了,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何夫人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柳烟寒的双手,如同握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说着说着竟然悲切地痛哭起来。
“何夫人,我医术尚浅,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实在是惭愧。”柳烟寒难过而歉意地对何夫人说。
此刻,何夫人的心如坠冰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局面,是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面对,忽而那老道人的卦辞又浮现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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